感受到身後的目光,蒙恬轉過頭來,朝顧嶽笑了笑。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在這清冷寂靜的三月的夜晚,天上掛著圓月,地上生著篝火,河邊坐著一個笑如梨花的少年。
直到一雙手被包裹在溫暖中,顧嶽才意識到蒙恬坐到了自己身邊,而自己沾染了點點寒意的手,此刻,緊緊地被握住。
“手怎麼這麼涼,很冷嗎?”聲音低沉溫潤。
顧嶽第一次明白了男友力是什麼滋味。
“要是冷得睡不著,咱們可以趁夜趕路,明日到達雍城時再休息。”蒙恬揚著頭,看著顧嶽。
顧嶽看了眼睡得正香的蒙毅,有點犯難。
蒙恬卻毫不猶豫地伸出腳,在那個胖胖的屁股上踢了一腳,小少年一個鯉魚打挺地坐起來,咧著嗓子直喊:“又要練功了嗎,爺爺。”
“不是你爺,是你哥。”顧嶽剛從梨花少年變野蠻兄長中反應過來,好意出聲提醒道。
“我哥,不可能,在家裡,只有我爺每天早上踢我屁股讓我起來練功,在這裡,說是你踢的還差不多。”蒙毅一臉小孩不好哄早就看穿了你的表情。
顧嶽此刻真想照照鏡子,這贏政到底長什麼樣子呀,腦門上刻著我很壞三個字嗎。
看到顧嶽把衣服遞給蒙恬,還在發怔的蒙毅好奇地問:“我說王上,你扒我哥衣服做什麼?我哥是老好人,你不用搶,直接要他也會給你的。”
小孩,你是不是對你哥瞭解得不夠,還是對大王我誤會太深啊。
蒙恬卻一把把他拽起來,直接抱著扔到了馬上,又使勁在馬屁股上拍了兩下。
“哎,把我支開,你們想做什麼?”小少年的聲音從前方黑暗中傳來。
顧嶽邊翻身上馬,邊對蒙恬說:“你弟弟還挺有意思的,以後你做了大將軍,就讓他到宮中陪我解悶算了。”
一大會沒聽到回聲,顧嶽扭頭一看,蒙恬沉著個臉,又恢複了初見時的清冷模樣。
天快拂曉時,三人才披著一身涼意,到達了雍城的宮中,除了大門口的侍衛,到中門後,便再也見不到一個人了,顧嶽三人,暢通無阻地到達了內宮。
找了一間偏殿,三人坐下休息,想在天亮後再去看望趙太後,剛想閉閉眼睛,卻看到一道人影,大步流星地闖入了正殿。
看這高大的塊頭,顧嶽猜著應該是嫪毐,便又閉了眼睛,計劃著明早等他走了以後再去見趙後。
也不知眯了多久,顧嶽被一陣激烈的爭吵聲驚醒,睜開眼睛,卻看到蒙恬緊張地看著他,而蒙毅,直接伸出雙手,想捂住他的耳朵。
顧嶽笑了笑,一把打掉那雙小胖手,屏氣凝神,聽起了牆根。
男人氣急敗壞的怒罵聲,女人竭嘶力底的哭聲,中間還夾雜著小孩子的喊爹喊娘聲,顧嶽一聽便明白了一切,他猛地站起來,向外走去。
但蒙氏兄弟跑上來,緊緊地一人一隻胳膊,死死地拽住了他。
母親私通,與男寵生下兩個兒子,而野心膨脹的男寵以兩個兒子為質逼著女人與一起謀殺掉自己這個名正言順的贏氏正統秦王,當時聽到這一切時贏政的憤怒和絕望,可想而知。
顧嶽感到身子發燙,這是屬於贏政的憤怒,他感到頭重腳輕,一陣暈炫,一頭朝下裁了下去。
顧嶽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他夢見小小的嬰孩蜷縮在一個美豔夫人的懷裡,藏在一戶人家的馬廄裡,外面殺聲震天,是憤怒的趙軍在長平之戰後,瞪著血紅的眼睛要找到秦國質子,要他為被活埋在長平的四十萬趙軍陪葬。
但是父親早在趙兵來時拋下他們母子,獨自賄賂了守城門的人,急急地逃回了鹹陽,做了當時獨寵後宮的華陽夫人的養子,不久便在呂不為和華陽太後的運作下被立為太子,重新娶了女人,生了兒子。
從三歲到十歲,他與母親東躲西藏,蓬頭垢面,睡過馬廄,睡過田壟,少年贏政夜晚看得最多的,便是天空中明亮的星星,和比星星還燦爛的,母親趙姬那雙黑黑的美麗的眼睛。
這個美豔的女人,從最初的層層華服到簡約高貴的宮裝,再到粗衣布釵,她用那並不怎麼聰明的大腦和出於一個母親的本能,像一隻笨拙的母獸,不計後果不計名聲地養大了兒子。
但是,這個笨拙的女人,總是被男人利用,這次,更是付出了自己的真心,為那個權利慾和他的物事一樣膨脹的男人生下兩個孩子。
一個看不清面目的人,雙手高高舉起一個小男孩,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顧嶽嚇得直直坐了起來,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拭去他一額頭的細汗。
“我要殺了他。”大王的眸子裡閃著痛苦和憤怒。
“好,回去以後,我們從長計議,他,已經走了。”蒙恬的聲音低沉溫潤,帶著一股撫慰一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