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深秋,
這幾年風調雨順,趕上豐收的好日子,寨主一高興,便命人去拿來前幾年便存著的佳釀,以饗眾人。
我受命去西邊的酒窖拿酒,半路卻被這總自稱土地仙的老頭攔住了,
“好香的酒!這秋意漸濃,老夫我寒涼入體,實在是腿腳不舒服,靈姑娘行行好,這兩壇酒,就給老夫嘗嘗吧!
什麼仙人,不過是個佯裝腿腳不便的拄杖老頭,總是不請自來,伸手便打秋風,
我見他又裝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心下一軟,“只能給你一壇,”今天有貴客上山,多給了怕不夠,還得再跑一趟,累著腿,“您拿了便下山吧,今天莫要逗留,小心沖撞了山上的貴人們,”
那老頭喜滋滋的抱著酒壇子竟盤腿坐下了,語氣甚是狂妄道,“怕啥,不過幾個小官而已,哪算得上什麼貴人,”
“老人家慎言,這裡可是山匪寨子,”民不與官鬥,何況我們還是低一等的山匪,哪怕是芝麻大的官,身份上也是重重壓我們一頭的,
老頭重重哼了一聲,埋頭於酒香之中,很快便微醺了,
我懶得再搭理他,忙將懷中的酒給前院送去了。
今日果然不同,前院裡四處掛滿了燈,燈火通明下,寨主和幾個身著官服的人正推杯換盞,稱兄道弟,無比親近,寨中的一眾兄弟也多附和著舉杯勸酒,簡直熱鬧非凡,
我繞道廚房,將酒放下,便默默退了出來,
原想早早回去休息,半路卻被老頭兒攔住,他已經醉熏熏的分不清南北,一隻柺杖倒耍的靈巧,勾著我的腿便把我拽了下來,
“姑娘這酒釀的真好,一口下去老夫心裡都暖了,似乎漲了靈力似的,通身舒暢,快給老夫說說這酒方子,是從何而來的?”
我怎麼知道?這酒是我和寨中婦孺一起釀的,用的不過山裡自産的糧食和泉水,方子也是普通方子,哪有這老頭說的這麼好,
“你莫要唬我,要是嘴饞以後我再偷偷贈你便是,”我以為他還想喝,遂用好話騙我,“一把年紀了還騙人,知不知羞!”
那老頭聞言哈哈大笑,滿足的打出一個飽嗝,燻的我直直後退,“姑娘心善,多次贈我衣食,老夫我都記在心上,說吧,今天又想聽什麼故事?”
我也並非他口中的善人,贈他衣食,只是想和他換些故事,這老頭看起來吊兒郎當,一張嘴卻厲害,這天上地下的故事,說起來比話本裡寫的都鮮活,活像他去過似的。
我身有殘疾,從小便活在這山匪窩裡,輕易不得下山。山中寂寞,一日日皆是無趣的很,如果只是拿些衣食便能換得這些新奇的故事,於我,甚是劃算,
我扒扒手指,想了想,“上一回你說到那花屆花神殞命,之後天界再無一朵鮮花盛放,如今都過去多少年了,新花神還沒現身嗎?”
他搖了搖頭,“這花木成精的,遠不如飛禽走獸,所謂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草木天生便比人少了七情六慾,若是得了點化,之後再好好修煉倒還好,若是不得點化,或是修煉不入其道,便容易元神不穩,最終退回草木本身,先花神也是偶得機緣,才有之後種種,如今十二位芳主姐妹一家親,各個都不爭不搶的,這新花神要是能選的出來,難哦!”
“這有何難的?”
他嘆了口氣,“傻姑娘,人啊,為何眼睛是長在上頭的?因為心中有欲,便想站得高,看得遠,若是都不爭,不要,不搶,隨時都想著縮回去做棵花花草草,無欲無求的,這還修煉個屁啊!”
我被他噴了滿臉唾沫星子,他嘿嘿一笑,“老夫話糙理不糙,你可得細細聽了,這天界也和人界一樣,家長裡短,鄰裡糾紛,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有,只要是披著人的皮囊,還有七情六慾,就逃不出這些紛紛擾擾,為何這仙界之上還有上重天啊?那裡才是真正的上神呆的地方,那裡的神仙才是真的脫俗於肉骨凡胎,視一切為浮雲的主啊,”
真是受教了,我給他又斟了一杯酒,乖巧問道,“那天界到底有多少神仙啊,有人界的人多嗎?比這天上的星星還要多嗎?
他晃蕩著腦袋抬頭看天,碰巧今夜淡月疏星,肉眼壓根數不出幾顆來,我忙攔住了他,“今天不算!今天星星都沒出來,怎麼可能就這幾……”
“奇了,”老頭一把坐起,哪有半點醉意,“今晚夜神殿下不當值?怎地星相都沒了佈置?”
“佈置?”我嚇了一跳,“難不成往日我們看的星星,都是被仙佈置出來的?”
“那當然,”老頭說道,“白天是卯日星君負責日相,夜晚是夜神大殿負責月相,占星排布自然是夜神的事,凡人所見的星相,常說是上天給的指示,說白了不過是夜神殿下排給他們看的,”
“倒是奇了,這夜神向來兢兢業業,老夫我天天夜觀天象,從沒見他溜過班,今日難道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