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他看見醫生和護士又來了,在自己身上弄這個,按那個,忙碌了一番。稍後,那個醫生說:“奇怪,病症輕多了,這在別人身上是不可想象的!”
他驕傲地說:“有的時候,意志力能起到關鍵性的作用!”
他又給打一針,就由太太和兒子送到單位門口。他獨自下車,不要他們攙扶,然後走了一段路,忽然回頭,揮手讓呆在計程車上的太太兒子趕緊離開。
他身體發軟得厲害,可還是走近辦公樓了。如果看見幹部和下屬,他就主動跟他們打招呼,彷彿在宣告:“我是不會輕易垮掉的,不論是我的身體,還是我的仕途!”
中午在單位吃飯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預料他一蹶不振的人忽然又巴結他了,證明是,在王廠外出開會的情況下,有幾個幹部過來坐在他的邊上,問他今天為什麼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病了。
“沒病,只是一宿沒睡,好好想了些問題,有點憔悴了。”他莫測高深,像個戰略家在擘劃未來的戰役。
那幾個幹部目瞪口呆了,內心的想法透過宣傳處一位秀才的嘴表達了出來:“薩廠遠見卓識,套用古人的話,屬於‘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他卻謙遜地說:“哪裡,哪裡!”
午休的時候,他聽見王廠回來了,前呼後擁地走過外面過道,吹噓說李副書記今晚要請他吃飯,邊吃飯邊談工作。他知道老頭是在宣佈自己跟李副書記的關系並未受到那件事的影響。因此,他的情緒不禁馬上又低落了。
等混七雜八的腳步聲一消失,他接到一位年輕女孩打來的電話。奇怪的是,她不說自己是誰,光讓他猜。
“猜不大出來了。”他春風得意的時候曾結識過若幹名年輕的姑娘,惟恐她是其中之一,所以不敢太得罪。
“我寄過你文章呀,現在從新疆飛來了。”
他知道她是誰了,問:“是別人讓你寄的吧!”
“你真聰明。”
“你什麼意思?”
“稍等,我讓那個人跟你說。”
他剛要掛,“那個人”的聲音飛過來了:“三言兩語就結束了。先報個價:五十萬。”
他愣了愣,罵道:“媽的,無法無天了!居然找到刑警老子身上來了,我兒子正找你們呢!”
“五十萬不算多。”
“獅子大開口!老子哪來這麼多的錢,你當老子是貪官汙吏啊!”
“不久的將來你就有的是錢了,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的道理您應該知道。我保證萬無一失。錢暫時不必支付,等您當上約翰遜的時候再說吧。”
“你敢再無理取鬧,我要把那篇文章送給警察了!”
“可那又能說明什麼呢?您病了吧?那您好好保重,再聯系吧。最後,我得再說一句:您的才華不該浪費,無德無能者必須給有德有能者騰出位置!”
他怔怔地擱下電話,懷疑自己隱密的生財之道給對方掌握了;接著一想,以為未必如此,因為有相當級別的幹部有一些隱性收入,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看來“那個人”正是基於這個公開的秘密合理地猜測他的情況的,未必證明他掌握了確切情況。
接下來的一個鐘頭內,他驚訝地發覺自己用筆在紙上寫下王廠對自己的種種不公之處,同時也寫下王廠“不在後”的種種好處。
他絕對同意“那個人”的看法:無德無能者必須給有德有能者騰出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