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鋼琴教育家楊培仁把家人趕到郊外聯體別墅去住了,從而將他的時間和房間奉獻給了舒逸文。
老師明確地對學生說:“在我的學生中,你是最具才華的,可也是最缺恆心的。所以,為了逼你成器,我只好將你隔離。從今天起,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我的鋼琴就是你的鋼琴,你想吃啥,就對我的傭人說。”
實施隔離行動之前,老師請示了院領導,懇求批準。領導的態度很明確:舒逸文應盡量贏得重大的國際比賽,但隔離措施不得違揹他的本人意願。要隔離,必須讓他親筆寫下“我同意楊老師善意地將我隔離起來、教我練琴的做法,宣佈這是我恆心不夠主動提出的彌補措施”。舒逸文反對無效,只得親筆寫下這一份奇怪的檔案。
舒逸文每天練十個鐘頭,空閑時聽大師,如霍洛維茲、波裡尼、肯普夫、維森伯格等的著名錄音,或閱讀一些能增強審美力的書,如《傅雷書信集》。
見學生很自律,練得不錯,楊老師以為這個天才男孩已從失去情人的悲痛中恢複過來了。他究竟跟他隔了兩代人,沒想到他壓根就沒恢複過來。
舒逸文勤學苦練,是不想辜負老師好意,不想叫死去的情人和她的妹妹失望。他始終記得姚媛代表姚嬈對他的叮囑:“都加一把力吧,你獲得大獎賽,我透過選拔賽,你當鋼琴大師,我做奧運冠軍。”
今天,他已經一口氣彈到深夜了.他驀地感到窗簾上有異樣之光,馬上明白是姚媛來了.他並不回頭,十根手指在鍵盤上跳著憂鬱的舞蹈,腦子則積極轉動。他早就想好了辦法,馬上艱難地喘息,手隨之而停下來,改捧胸口了。
“怎麼了!”正在沙發上聽的楊老師問發覺了。
“難受!”
“憋慌了吧!開窗吧!”
舒逸文應聲而起,造成一種情勢:若不趕緊開窗,自己就要喘不上來了。
他一開窗一拉簾,就讓姚媛看見自己了,同時他也看見姚媛站在對面一棵光禿禿的行道樹下,不再打手電了。他在字條上跟她說:“一看見我開了窗,你就不要再打手電了,免得老頭發現。”
“要不去看看吧!”楊老師很不安。
“一會兒就好了。”
“今天就到這裡為止!”
“再練一會兒!”舒逸文以退為進說。
“人不是機器。洗洗澡,驅驅乏,早點睡。”楊老師離開琴房說。
“洗澡怪憋的。”舒逸文站在窗前說,“不如呼吸新鮮空氣。”
“當心別著涼,一定要早點睡。”楊老師關上門說,“晚安。”
舒逸文回答一聲晚安。他趕緊去門邊聽,確定老頭已進入自己屋子才返回窗前。他跳躍著向下面的影子揮手,露出開心的笑容。
下頭的姚媛同樣揮手致意,應該也在笑。
他們一個在上頭,一個在下面,隔著一條馬路進行對話是不可能的;即便可能,也要吵醒鄰居,並讓楊老師發現的。
他誇張比劃著,示意她一定要耐心,表明會設法下去的。他看見她同樣比劃著,好像說明白了,你慢慢下來吧。
他離開窗戶,開啟門,想經過客廳。他祈禱楊老師一天督導下來,比他更累,已睡下了,而且天不亮人不醒。
客廳黑咕隆冬的,楊老師屋子不見一點光亮。他一陣喜悅,悄沒聲兒地開啟進戶門,一個側身就出去了。他沒有鑰匙,只好虛掩上門。
他剛要三級並兩級奔下去,忽然聽見楊老師在背後質問道:“去哪啊!不是不舒服嗎!”
他停下:“打……打個電話!”
“家裡有電話。”
“手機你給沒收了,家裡就你的臥室有電話,我怎麼打?我是活人,想跟同學好好聊聊!”
“我將電話拿到客廳去。”
“我就是想去外面打!”他繼續下著。
“上來,否則我跟你斷絕師生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