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她的動人故事有空再聽你說吧。”姚媛冷冷地說，“我找你，是想讓你跟我們家坐在一道。”
“我不去！剛送走親人就大吃大喝，這太不人道了！”
“姐希望你去。她有一次從國外回來，跟我說了外國人的葬禮，很贊成，說外國人較為簡單，吃的是冷餐……”
“冷是悲傷，熱是喜悅，性質截然不同！”
“你別崇洋媚外了！”她生氣了，拔腿往外走，“隨便你去不去！”
舒逸文想了想，忽然將小龍的花籃交給一個正好路過的治喪小組成員，跟上她。剛要出大廳的時候，他看見通知他追悼會什麼時候舉行的顧太太了，她手執攝像機，正在拍攝他，於是就跟她點了一下頭，示意別拍了。
因此，就有了緩和的機會，他對姚媛說：“顧太太，你姐的好朋友，也跟過我學琴。”
姚媛回頭一看，發現顧太太很想過來跟舒逸文說說話，可因為自己在他身邊，最終掉頭離開了：“長得還不錯，有些喜歡你吧。你覺得姐會自殺嗎？”
“自殺？扯淡！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姚媛與他一同下臺階，看見焦和平正在看這裡，“對了，國際比賽準備得怎樣了？”
“她不在了，無所謂了。”
“這好像是愛情，不是親情。你跟她……好過嗎！”
他哼了一聲。
“一定好過。”
“倒是你自己，長著一雙透視眼，問題看得這麼透徹，一定是跟人好過鍛煉出來的吧？”
姚媛很詫異，迴避他的目光說：“你當心吃我的槍子！”
舒逸文愣了愣，剛想還擊，焦和平走來了，說：“哦，找到了。說什麼呢？”
“她要我去飯店吃飯，我覺得這頓飯挺不嚴肅的！”
姚媛很滿意，覺得這是一種很難得的默契。為了表示贊同，她問母親不吃飯難道就不行嗎，得到的回答是這麼多的親朋好友辛苦前來，總要答謝的。稍後，她看見焦和平拉舒逸文到一邊，問姐姐是否還欠他的授課費，而舒逸文說姐姐上完課就交費，分文不欠。
“謝謝你，”焦和平說，“你的課一定給過她很多快樂。對了，你以後教我們小龍吧！”
因為燕過於悲痛，勞有慈發動車輛，開出殯儀館大門。他忽然剎車，放下薩野，要他想方設法換一身行頭，再跟蹤舒逸文。薩野說你放心，先送燕回家，我保證會電話跟你保持聯系的。勞有慈沒說什麼，點了點頭，開走了。
薩野很清楚燕的悲痛某種程度上是因自己認出王媛而發作的。他有點為她難過，可覺得一點也幫不了她。他直接去一家叫做“世家”的超大型食府。剛才，在走出大廳的時候，他聽人說焦家的豆腐飯安排在那裡。
他遵照勞有慈的囑咐，要落實一身便服。於是他去聯絡上附近一個朋友，去他家換穿上了便服，再趕去世家。
焦和平不惜重金包下底樓大廳，所以穿著一身便衣的薩野能夠透過窗戶，又看見王媛或者姚媛動人的身影了。
是的，僅僅一個鐘頭多一點，他的情況有所變化：追悼會之前，他是執行任務的刑警；追悼會之後，他更多的是懷戀過去的男孩。這是因為他終於又見到少年時代的戀人了。
盡管他來這裡，是奉命跟蹤舒逸文，而舒逸文此時此刻正在世家的底樓大廳裡，恰好給安排在王媛邊上，可他的眼睛裡只有王媛。站在馬路上，透過寬大的窗戶看著王媛，他不可能不回憶甜蜜的過去和悲傷的過去。
一天少體校放學，他與王媛手拉手，到海邊觀賞漫天飛舞的海鳥。忽然，她不吭聲了，他呢，有些尷尬，便調節氣氛，說如果能從少體校偷一支槍出來，準來這裡打海鳥。王媛立刻驚呼了，說你千萬不能打海鳥，如果你想射活物，就射老鼠吧。見她反應如此強烈，他愈加起勁，說只要子彈夠用，我就能將海上的海鳥通通打下來，將自己家和親戚朋友家的冰箱塞得滿滿的。王媛哭了，說海鳥那麼自由自在，你都捨得打了吃，可見你將來絕對敢殺好人呢。見自己成功地叫這個野丫頭哭了，他就心軟了，說那是我隨便說說的，海鳥那麼自由自在，我怎麼捨得打下來吃呢。於是她破啼為笑了，忽然抱住他就親，說你真可愛，跟海鳥一樣可愛。接著，他倆沖動了，倒在秋草裡擁抱來親吻去，盡情品嘗著早戀的美酒。
然而不到兩個月，她就忽然地疏遠他了，訓練躲，吃飯藏，放了學跑得飛快，像受驚的海鳥似的。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以為她害羞了，不好意思了。他沒多想，積極訓練，力爭透過關鍵的淘汰賽。淘汰賽目的再清楚不過了，透過的直接充實省隊力量，落榜的將離開少體校，去普通中學完成高中學業。
他跟王媛學的都是十米氣步槍。因此，打淘汰賽，教練將他倆安排在相鄰位置，你側著臉看得見我，我轉過頭瞅得著你。學了這麼多年射擊，他清楚知道關鍵賽事要出好成績，正式開始前必須心如止水，波瀾不驚。然而王媛就在他邊上，那麼近，那麼美，觸手可及。忽然，他側著頭，輕輕問她你最近怎麼忽然不搭理我了。她頓時用可怕的目光看他了，優美的胸脯展現他從未見到過的優美弧線。他立刻慌了，喃喃問她你什麼這麼看著他，我哪得罪你了。她不回答，還是那麼盯著他看，神情很是輕蔑。他愈加心慌意亂了，剛要再說上按句話，背後的教練罵娘了。他愈加慌了，想起現在是關鍵比賽，成敗與否，關乎前途。他開始射擊了，然而因為亂了方寸，打得很糟，慘遭淘汰了。真的，他學了三年十米氣步槍，關鍵賽事沒一發子彈居然沒超過10環的。而王媛呢，每一顆子彈都在10環以上，其中最出色的一顆是滿分，10·9環。當她的成績出來時，省隊總教練李指導連聲說好苗子好苗子。
這件事過去那麼多年了，還能讓薩野掉淚。他站在馬路上，裝著在等車。他不能再看王媛了，目光偏離了她。一偏離，舒逸文就不可能給他繞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