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錢。你能給多少,就給多少。」
他想起,她讓自己抽空,麻木到無淚的神容。他那時沒有探究下去,很多人要錢,本來就不需要有什麼理由,直到——
直到懂了她的理由,某條不知名的神經,微微一抽,他從來沒有一刻,比那當下更看清自己的骯髒與醜陋。
最初不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只知道,它一直隱隱埋藏在內心深處,偶爾想起,便會胸口發緊,一抽一顫地疼,鞭笞著還未死絕的良知。
他後來慢慢懂了,原來這種情緒,叫作罪惡感。
他欠了她。因為虧欠,始終無法真正將她、還有那個錯繆的夜晚忘記,自心底移除得幹幹淨淨。
他以為,只要還清了、不欠了,那道負疚感消失,他就可以釋懷與忘卻。
而今,負疚感沒了,卻招來更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沉沉地壓在心口……
隔天,她打包好出院行李,一上午忙進忙出,步伐輕盈,看得出心情不錯。
護理師來做衛教,指導如何換藥、以及平日的傷口照護與注意事項,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接著,她拿繳費單去辦出院手續,領完藥回來,放進行李袋中,回頭看他一眼。「好了嗎?十二點以前要辦好出院,小姑會幫你把車開過來。」
趙之荷嗎?他點頭,表示明白。
「你需要帶什麼東西,列一下清單,叫她順便打包帶過來。」
「打包……什麼?」他一時沒聽懂。
「去我那裡啊。」
「我為什麼要去你那裡?」
「不然你想回去趙家等死嗎?」那裡沒有人會管他死活,而且還住著一個害他受傷的元兇。
實話很殘忍,一針見血,可是——「我沒得選擇。」
「有,我跟之荷商量好了,這段時間我來照顧你。」
「……我還活著。」不是死人好嗎?有沒有人想過要問一下他的意見?
「我現在不就在問了嗎?」
「……」
「你那是什麼表情?事實已經證明,我真的很會照顧人!」換藥、居家照護、術後的飲食調理,她全都懂,他還有什麼不滿意?
「不是那個問題……」
「那就沒有問題了。」
「……會很麻煩。」
「我不怕麻煩。」一頓,微笑道:「你也不怕,不是嗎?」
「那我要做什麼?」該支付的代價得先問清楚,確認他是否給得起。
「幫我打蟑螂。」那是她唯一的罩門。
聽起來不難。
他點頭同意。「可以。」不論是她家的、趙家的,還是公司的,他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