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之河,依然潺潺流動,而他的仍像死海,日複一日,死寂無聲,沒有生物能存活。
在那之後,約莫過了一個多月,江晚照回醫院做檢查,從院長室出來後遇到他。
這段時間,從呂豐年口中,打探到不少關於他的事。
他說,這孩子其實也是可憐,說穿了還不都是大人造的孽,小孩何辜?
但明白是一回事,情感上哪能如此理智?沒有一個深愛丈夫的女人,能容忍丈夫一次又一次的背叛,還得寸進尺,將孩子塞給她,要她認。
靜玢不甘心,埋怨這孩子,冷待他。
當年,喊來還有幾分童稚的一聲「舅舅」,隨著歲月,漸漸只剩下三分諷味、七分虛假的空泛形式,一如他人格的轉變。
趙恭這老混蛋根本不會養孩子,長在那種沒有人味的地方,不是逼瘋自己,就是把自己變成同類,而他成了後者,抽空自己,然後一日日麻木,在人生叢林裡,迷失。
有一回,他突然說:我就是個神經病,現在不是,早晚也會是。
不知為何,乍聽之下,竟有幾分不捨,頭一回驚覺到自己的殘忍。
只是一點點溫情,他們卻誰也沒有給,他不是沒有伸出過手,可是沒有人握住,他們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推開他。
他們把一個沒有做錯任何事的孩子,逼到覺得自己早晚會精神失常。
他從十五歲就開始看精神科。
呂豐年不止一次告訴他:「你沒有病,你很正常。」
但他還是來,不靠藥物,他沒有辦法睡。
領完藥,他們在醫院大廳相遇。
江晚照瞄了瞄他手中的藥包。「你今天回診?」
趙之寒漫應了聲,舉步欲走。
「不上樓跟舅舅打聲招呼?」
「不用。」沒那個情分,裝模作樣給誰看?
江晚照快步追上他。「可是他剛剛才問到你——」
他停步,她在後頭險些撞上他,踉蹌地退了兩步,才接續道:「我跟他說我沒遇到你,不太清楚。你要不要自己上去跟他講?」
講什麼?他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應該沒什麼可讓人說嘴的,倒是趙家這出日日上演、劇本十數年不重複的好戲,呂豐年可能比較感興趣。
他繼續往外走。
看來是不要。她嘆氣,跟了上去。「你這麼怕看到舅舅啊?」
「他很煩。」去了少不得又是那些:「你當這是維他命,有病治病沒病強身嗎?就是有你們這種人,臺灣才會藥物泛濫……」之類的無聊話。
幾顆藥而已,是在小器什麼?拒絕給藥的防備姿態,像是他一個沒節制,會整瓶往肚子裡倒似的。
「我不會像個瘋子一樣,吞藥自殺。」
當他這麼說時,呂豐年斜睨他,一副就是——你會。而且還是個有自戕前科的瘋子,我不想因為藥物管制不當被抓去關。
趙之寒懶得跟他廢話,如果不是習慣了他的精神科醫師,早換間醫院了。
「幹麼這樣說,舅舅是關心你。」
關心?是醫務人員無聊的使命感吧?
相較於呂豐年近幾年來益發詭異的態度,讓他有時不知該如何應對外,江晚照今天更反常。
「你想幹麼?」以前是能有多遠避多遠,今天一直跟著他,說這其中沒鬼,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