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書記問：“你們都沒有喝酒，是不是？”
大家幾乎異口同聲：“是。沒有喝酒。”
馬書記說：“那就好。上級的規定不能違背，喝了，性質就不同了，就違規了，劉校長呢，他不是公務員，也不是領導幹部，下午又不會按部就班，他喝點白酒不違規，他太辛苦。”
馬書記要上車了，他和我握手，“後會有期！多多保重！”
他們走了，車子轉過山嘴，一切都沒有留下。趙有亮書記問我，“怎麼辦？什麼時候回城？”
我說：“明天見到檔案再說。還有，我要去與張仁虎一家，與王大剛一家說說話，感謝人家對我的關照。還要與廖嫂嫂豹書記道別。今天星期三，最遲星期五回城，到時候你送送我。”
張豹書記反應不慢：“我們麻柳村支部、村委會最該給你送行，時間有倉促，又沒有買什麼紀念品，村裡也沒有什麼可以拿的出手的菜，我想，趙書記，各位領導，我們到茶山街上，或者都到城裡給劉校長送行，怎麼樣？”
趙書記說，城裡就不去了，茶山街上也不去了，叫花都準備，酒錢你們出，菜錢，花都出。紀念品，你今後慢慢準備，最好是老師家裡需要的，用得上的，不要弄那些受看不受用的東西。老師今後還會回來的，這是我猜測的。
杜曉燕問：“他們會把義父怎樣安排？”
“你問我，我去問誰？我估計，比我們想象的好些。”他突然轉過身：“老師，你要走了，我們不知道你的感覺如何。我們陪你爬上三道坪，如果還有體力，我們再往麻柳山山頂爬去。杜曉燕，你不去了，你就不去了，知道麼，你去陪你胖媽媽一陣時間。”
其他人沒有反對。
於是，我們向三道坪出發。
今年氣溫回升快，樹木開始發芽，春草已經冒出寸多長，有些花正在絢麗多彩，山桃樹、野李、核桃，野薔薇等正是花期，在山裡行走，如同漫步在公園裡。
都無所謂，因為這路，我走過多少回，其險峻陡峭，早已司空見慣，像王大剛夫婦，八十有多，都能夠上山下山，像肢殘殘疾人張什麼的名字的，不但上山下山，人家尚能下套獵獲野物，我們，很快到了二道坪。
看著這平平坦坦，寬寬大大的，土質上好的幾百畝土地，趙鎮長說，都是他媽這山，這路，撂荒了，真是可惜。老子要是有錢，我把上二道坪三道坪的路修了，把土地複耕，原來一社二社的人要給我們燒高香！
趙有亮說，說了也是白說。錢從哪裡來？修茶山到麻柳村用了國家六七千萬，國家的錢是納銳人一分一毫攢起來的，國家又不能去搶去偷，從麻柳溝到三道坪，至少還有四五公裡，按茶山到麻柳溝的公路造價計算，還要一千多萬。
我們繼續往三道坪進發。三道坪能耕地比二道坪還要多，我們感慨更深。
走到大香樟樹下，我在樹下坐著，我說，你們走，我的關節有些疼痛。
我坐下吸煙，在嫋嫋升起的煙霧中，我又和我的繁漪，我的木木相擁在一起。
他們向普仁方向遠眺了一陣，我們就下山了。我馬上要離開貧困村了，有兩種心結，在心裡繼續纏繞，一是張仁虎，他是一個憨直大哥，他是一個採花大盜，他是一個酒蟲，但他對我，是一片真心哥子。
還有個高泉村的支部書記，我半天記不起姓名，他受了重傷，他返鄉創業，他帶領村民做大事，他傷的不輕啊！
身邊一直沉默少語的宋鄉長，有心腦血管隱患的趙有亮書記，受多重處分趙鎮長，他們為扶貧事業犧牲的太多太多。我呢，想回縣城念頭在我心裡左奔右突，始終佔據心靈的制高點，我，是不是有當逃兵之嫌？
下山的路走得快，在二道坪大烏龜石下，趙有亮書記和我們一道去看看麻柳村居民點自來水取水口，那地方很是神奇，烏龜石腹下，有一個用條石砌築的取水池，池的上方，碗口粗的泉水洶湧而出。
趙有亮說，此時，可能是用水高峰期，只要水位高於泉水出口，泉水自然減少，高過十五厘米左右，泉水就自然消停。水位下降了，山泉自動流出，它，有超神奇的出水量調節功能。
我去看了看胖嫂嫂，她情緒不好，杜曉燕正在清洗她胖媽媽張爸爸的衣物。
晚餐葷菜齊備，人也不多，張豹書記抱了四瓶酒，是四川的名酒，文君酒，那個有著男女文化的中檔酒。酒裡，蘊藏了卓文君與司馬相如千年不朽的情愛曲折故事。
我喝過這酒，除了有酒故事有酒文化外，並無特別之處。有幾回，我喝了出現無名頭痛。
今天杯子不大，大家真真假假的恭維話說了不少，說到該喝時，我就喝酒，我不甚言語。
趙有亮書記問我：“老師，有什麼不高興的事情？”
我說：“不是，你們不知道，我剛來麻柳村，我心懷恐懼，情緒低落。現在，可能要離開這裡了，我情緒也不好，我又捨不得這裡的人，捨不得這裡的男人，這裡的女人，這裡的幹部，這裡的村民。”
趙鎮長問我：“捨不得哪個女人，你說，我們通知她，今後每個月進城來探親一次，來看望你！”
大家鬨然大笑。
杜曉燕低著頭。
我沒有笑，“我捨不得，王大剛的女人，杜曉燕的外婆，她幾十年不說話，那天吃開鍋飯，她說話了，他給我敬酒了，她結結巴巴說了很多祝酒詞，我聽哭了。”
她又問：“還有哪個？”
我說：“還有胖嫂嫂，張仁虎的老婆。只要我前腳進了他家院牆門，她的熱茶，洗臉水，洗腳水就端上來，他做的飯菜，是我幾十年吃過的最美味的飯菜，有幾樣菜，我終身難忘！”
“吃貨，食客，好吃嘴。標準的好吃嘴！”趙鎮長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