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中原和吳樂甫和林洛都不一樣,他沒有留過洋,還早早輟學去鋪子裡當幫工,後來是靠著勤工儉學勉強讀完了新式學堂,大學就純粹是拿著兩本書自學成才的。他在不同城市工作,輾轉了幾個學校,也求教了許多老師,才被校長請回來任教。
陳中原年長一些,經歷又較他人坎坷,平素有些膽小,不時有杞人憂天之語。旁人也時常笑他。淩彥與他交往卻總是恭恭敬敬的,有些摩擦也總是主動讓步避免沖突,陳中原對他也很滿意。
然而淩彥心中自有一柄秤,他從前做主持人,身邊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哪些只是合作,哪些是不可深交,哪些才是朋友,他分得很清。
淩彥經過這一系列穿越的歷練,對於翻譯和開課這兩項常人不太瞭解的技能已經非常熟練。不過考慮到是民國,還要顧及時代因素,這方面,諮詢吳樂甫也不大管用,淩彥就想起了嚴自芳。
淩彥和吳要去醫院看望嚴自芳,然而還沒來得及去,人家就已經回來了。只是崴個腳,沒必要小題大做。淩彥就和吳樂甫商量著,挑了個日子,選了個果盤,去看她。
嚴自芳因為很早就與家人決裂,所以是和其他女老師一同住的。他二人到訪時不巧,正撞上兩個白上衣黑裙的女子在樓下的長椅上坐著談心。他兩個自有默契,不想聽去別人隱私,故意把腳步放得很重,走到不遠處就停下。沒想到那兩人交談深入,另一位老師語調也頗為激動,還是被他們聽去了一句:
“芳芳,你要勇於抗爭!”
“林老師,吳老師,你們來了。”嚴自芳看見他倆,先大聲地打了招呼,又狀似無意地揉了揉眼睛。她身邊的女老師驀然驚醒,警惕地看向他倆。
“我們奉校長之命,來看看嚴老師腳傷如何了。”淩彥主動開口。他怕兩人尷尬,又接著說:“不過看樣子我們來晚了,嚴老師已經大好了。”
“你們來看我,還帶著禮物,我怎麼好意思。”嚴自芳笑了起來,只是眼睛還微微有些紅。“這是我好友,喬月,我們屋裡說話去吧。”
喬月扶了一把,被嚴自芳躲開了,他們四個人回到屋中。嚴自芳主動說:“小月,你下午不是有課,怎麼還不去?”
“當然是要先照顧你,放你在屋裡,我怎麼放心。”喬月話中有意無意地擠兌淩彥和吳樂甫,他兩人之裝作沒聽懂。淩彥有意扭過頭,卻看見吳樂甫沖他做了個鬼臉,又一秒鐘恢複彬彬有禮的紳士模樣,不禁失笑。
“我好好的,又有兩位老師在旁邊,你有什麼不放心,快去吧。”嚴自芳催促著喬月離開,才招呼他倆坐下。“怠慢了兩位老師,不過兩位紳士想必不回同我這個小女子計較的——校長大人可是有什麼吩咐?”
看到她笑得狡黠,淩彥會心一笑,知道她是怕喬月在他們不方便說話,才有意催喬月走的。“沒什麼事,不過是問問,當時珩之送你去醫院之後怎麼樣了。”
他含蓄地提起當時的事,也是想打聽一下,她和顧珩之進展如何。沒想到剛剛提起這個名字,嚴自芳的笑就黯淡了許多。
淩彥心中咯噔一下,頓時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顧老師把我送到醫院,大夫說只是崴腳拉傷了,休養一陣子就好,他就把我送回來了,並沒有什麼。”嚴自芳的目光垂向桌上的花瓶裡那一支枯萎的月季,簡單地概括了那天的行蹤。
最後一句似乎別有深意。若是按她說的,全程沒有發生什麼,她又為何情緒如此低落?淩彥心中是萬萬不信的。
他還在思忖如何旁敲側擊,沒想到吳道:“校長叫我們來看看,也是想知道你有什麼困難,剛剛我們無意間聽到喬老師的話,你若是有什麼心事,或是什麼人欺負你了,不妨說出來。”
這就差直接追問顧珩之對她做了什麼了。淩彥心中也是捏了一把汗。
嚴自芳仍然盯著那月季皺成一團的花瓣,放在桌上的手也不自覺地握成了一團。她的嘴抿成了一條線,光明正大地寫著拒絕。就在淩彥以為她不會開口了的時候,她卻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我有個未婚夫,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