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多月前,一團白光從天落入歸鸞池,池水震蕩,激起滔天浪花,然後整個水池被白光吞沒。
這是一個杳無人煙的仙山,那一日在歸鸞池裡發生的事情,最佳的見證者恐怕當屬池畔的老梅樹。
如果它長了眼睛,它會看見當時激起的巨浪鋪天蓋地而來,“嘩啦!”的一聲落下,滲入泥土裡,被埋藏在土裡的根系吸收。它會看見一切歸於寧靜後,仙池裡仰面浮起一個一塵不染的白衣男子。
……
紅梅瓣隨風散落,落入結界之內,落在盤腿靜坐一個時辰的白衣男子身上,他頭頂、肩膀、腿上已是一層豔紅。
這是微明離開的第七日,困在結界中的他時常用那人傳授的法子來抵抗饑餓,這招很不錯,比僅僅進食梅幹強多了,否則他也熬不過這七日。
記憶一片空白,他不清楚自己這麼努力地活著到底為什麼,彷彿這本就理所應當,就像身邊的老梅樹,一生靜立不動,依然默默開花結果,燦爛於天地。
遠處傳來腳步聲,打坐的人心有雜念,耳朵動了一動。
“阿月,你還活著嗎?我來看你了。”
阿月開心得瞬間破功,兩眼放光看著青袍道人,就像見到久別重逢的老友,無比激動,“微明,我活著呢,你還記得我?”
他以為微明只是一個匆匆過客,離開便不再來,更不會惦記他這麼個被天地遺忘的人。
仙山天氣多變,靈氣逼人,不是每次上山都能順順利利,微明發髻淩亂,青袍蹭了兩道泥汙,可見這次來到歸鸞池畔是費了好一番功夫。
“不錯不錯,丹田結印我只示範一遍,你就悟到了,比起那些個豬腦子強百倍。”微明準確無誤地來到瞧不見邊界的仙法結界一步之外,從袖袍裡摸出兩個鼓鼓囊囊的紙包,“好東西,接著。”
阿月接過紙包,迫不及待開啟,第一個紙包裡面是七八塊疊放的蔥油餅,點綴的蔥花芝麻還飄著香氣,就是捂在微明袖子裡給壓扁了些影響賣相,否則堪稱完美。
“這是我上山前親手烙的,是不是很感動。”微明搓搓下巴,滿臉得意。
阿月會心一笑,沒有說話,直接開啟第二個紙包,是去骨切成薄片的醬肘。
微明挑挑眉,換了一副偷雞摸狗得逞神態,“這個啊,是昨夜我偷偷溜到鎮子裡賒賬買的,有沒有感動得想哭?”
“嗯,謝謝你,微明。”阿月左手蔥油餅右手無骨醬肘,左右開弓,不顧形象大口啃食,在他看來,這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品味人間煙火。
微明飄到梅樹上隨手拈了顆酸不溜秋的梅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嚼起,居高臨下瞅著狼吞虎嚥的人嘖嘖言道:“瞧瞧你,跟幾輩子沒吃過東西似的。”
阿月滿嘴油膩抬起頭,一雙烏溜溜、不摻一絲雜質的純潔眼眸裡閃動著幸福的光輝,“原來世間還有這麼好吃的東西,今天是我過得最滿足的一天。”
微明掂著一粒飽滿的梅子在掌心,審視樹下吃飽喝足的人,“好東西也品嘗夠了,我來給你通通經脈,好叫你活的壯實,站直。”
“唰!”一粒梅子被他兩指彈出,伴隨著幾片落梅,穿過結界擊打在阿月胸窩正中,阿月打了個飽嗝,頓覺胸中有股暖流泉湧一般彌散。
“唰唰!”兩粒梅子同時射出梅樹,分別擊打在阿月肚臍左右,那兩個地方便成為暖流彙聚之處。緊接著膝踝肩肘腕相繼被梅子點中,阿月只覺得暖流散佈四肢百骸,與丹田結印時氣息迴圈的感覺有異曲同工之妙。
彷彿開啟了力量之泉,他的身子再無一點疲憊倦意。微明在梅樹上發出感慨:“真是個好苗子。”
阿月聽出自己被誇獎,懵懵懂懂謙虛道:“我其實什麼都不懂,沒什麼好的。”
“襁褓中的嬰兒被稱為赤子,人只有那個階段心中才是純白無暇,無一絲一毫雜念,而到了你我這個年紀,心裡還如白紙一張的,我見過的人當中就只有阿月你了。”微明把目光投到那一汪仙池水面,一個念頭閃過。
那人的純淨或許與仙池水有關。
來一趟極不容易,青袍道人這次沒有陪阿月閑談太久,只一頓飯功夫便準備告辭下山,離去之前,依慣例再次試探仙法結界。
結界壁受到指尖觸碰後晃動著亮出白光,而觸碰它的男子只後退一步便穩穩站定。
“此術受仙山靈氣供養,怕是過上千年也無法自行消失,阿月啊,幸虧你遇到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