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一轉。
一個昏暗的小房間裡, 升騰著氤氳的水汽, 木盆中坐著九爺深夜帶回來的女孩小么, 少年秦淮安的手上拿著淨布正在為女孩洗澡, 此時的她還不是秦淮安,只是戲園中的十一。
手指劃過一根根嶙峋的肋骨, 十一的動作輕柔,疼惜的說道:“你真瘦。”
女孩憋著嘴, 一聲不吭, 十一驚覺, 再次放輕的動作,柔聲問道:“疼麼?”
“嗯~有一點。”
“那我再輕一點兒。”
女孩瘦的像一根小豆芽, 給她擦身上的時候, 十一可以摸到她的每一根骨頭。
吃飯時,女孩看著面前的一碗野菜糊糊和黃饃饃嚥了咽口水,端起糊糊喝著, 眼睛瞟著碗裡的饃饃,並不敢拿。
十一將饃饃掰開, 取出中心較軟的部分遞給小么:“你先喝幾口糊糊填一填, 不然身子會受不了的。”
“謝謝。”
十一笑了笑, 將剩下的黃饃饃掰成小塊,泡到野菜糊糊裡,才端起自己的碗吃了起來。
小么餓的太久了,只吃了小半碗就再也吃不下了,她一邊往嘴裡機械的塞著, 一邊偷偷抹眼淚。
在這樣一個年代裡,能吃飽一餐是天大的恩賜,浪費糧食是要挨藤條的。
即使她的胃已經漲的發痛,痛的不停發抖,也不敢停下來。
突然,視線裡出現了一隻好看的手,端走了她的碗,將碗裡泡發的饃饃和剩下的野菜糊糊都倒進了自己的碗裡。
小么淚眼婆娑的看著身邊的人,十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歉意說道:“我沒吃飽,你就分我一些罷,等哪天你餓極了,我再還你。”
吃過飯,就該訓練了,十二個孩子被拉到院子裡。
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九爺相信越是惡劣的天氣,越能鍛煉一個人的意志,哪怕是院子裡正飄著鵝毛大雪,滴水成冰,課程是萬萬不會中斷的。
院子的一角,傳來小么撕心裂肺的哭聲,由於營養不良,小么的腿不“直”,兩腿之間有個小小的縫隙,這樣的身段是絕對不可以的。
她被按在長凳上,雙腿攏在一起,手指那麼粗的麻繩從腳踝開始,一圈圈細密的匝緊,捆在長凳上,一直纏到大腿。
十一忍不住向角落看去,“啪嗒”一聲,頂在頭頂的水碗掉了下來,背上結結實實的捱了三藤條,打的十一趴在地上直咧嘴,抱怨是不敢的,她連滾帶爬的取過一個新碗頂在頭上,還要謝謝打她的人。
背後是火辣辣的疼,十一卻在擔心小么,小么的身上想捏出二兩肉都難,繩子會不會把她的腿勒斷呢?
夜裡,十一和小么睡在一個被窩,窗外北風呼嘯,寒風順著窗戶縫鑽進屋子裡,鑽到被子裡!
她們倆最小,入門晚,夏天睡炕頭,冬天睡炕梢,到她們這邊,身下的火炕幾乎就是涼的。
十一冷的牙齒直打顫,將小么摟在懷中相互取暖,頸間卻傳來一陣濕意。
“小么,怎麼哭了?”
小么縮在十一懷中,壓抑著啜泣聲,抽抽搭搭的回道:“十一,我疼,腿疼。”
十一鑽到被子裡,為小么揉了一會兒腿,一咬牙又脫下了自己的襖子,將小么的腿裹在裡面,凍的打了一個哆嗦,連忙摟緊了小么才好些。
二人枕著一個枕頭,十一貼在小么耳畔輕聲安慰道:“剛開始都是這樣的,忍一忍就過去了,你還小,過幾年分了科就會輕鬆一些,九爺說咱們都是賤命一條,死裡逃生的活下來了,也算是咱們的造化,日後登了臺,成了角兒;這輩子就再也不用愁了。”
“什麼是角兒?”
“角兒就是……可以睡單間,開小灶,唱的好了還有大圓拿!”
“我不成的。”
“誰說的,你的眉眼很好看,長大了肯定是……”
“咳咳!”炕頭傳來了警告的咳嗽聲,十一和小么當即禁聲,十一摟緊小么,裹嚴了被子:“睡吧。”
“嗯~”
春去秋來,八載光陰匆匆而過。
小么,哦不,她已不再是小么了,園子裡又來了新人,當年的小么成了十二。
如十一當年預料的那般,十二出落的愈發動人,由於先天不足,十二的身子不好,但這副弱柳之姿,像極了林妹妹。
只可惜八年來,十一和十二勤學苦練,卻一直沒能等來登臺的機會,越劇的市場太小了,跟其他戲種比起來,越劇只是牙牙學語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