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緊地攥了攥賣身契,收攏一下心情,走小巷直奔舒家而去。
許攸寧坐會吉普車,緊挨著父親而坐,他抬抬手示意司機發動車子。
吉普車搖搖晃晃駛離警局,看著路旁慢慢往後退的綠樹紅牆,許攸寧痛苦地皺緊了眉頭,他後悔了,後悔不該好奇舒瑤的身份,縱使她就是丫鬟出身,至少能毫無顧忌地相見。
現如今,她變成了可以跟自己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
而自己,卻徹底失去了她。
“咳咳!”許常德咳嗽起來,聲音明顯帶著幾分故意。
許攸寧趕緊舒展眉頭,恢複平靜看向父親,“父親,您不舒服!”
許常德沒有直接回答兒子的問題,他目視前方,悠然道:“說說,你跟舒瑤小姐的事吧!”
自己的兒子許常德自然知道他的脾氣,他高傲、不羈,自從成年後,從未因求過自己,而今天一早,他竟央求自己陪他到警局走一趟,表明看來,他是為了那個沈涵飛解圍,但許常德也看出來了,兒子這是為了能讓舒瑤順利離開警局。
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若不是他強逼著兒子跟吳璇頤相親,說不定,舒瑤會是他的兒媳婦。
許攸寧只覺後背發涼,明白父親這是察覺到自己跟舒瑤的關繫了,剎那間,他感覺自己是做了壞事被家長責罰的孩童,他很想抱著父親訴說自己的苦衷,讓父親打他一頓、罵他一頓,他也能心安,但末了,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只是哽著聲音:“終究是我對不起她!”
兒子這一語頂萬言,許常德明白自己的猜測便是真相。
許常德自詡一輩子都光明磊落,但這一刻卻滿腹的自責,他意識到,自己的倔強跟沖動,給舒瑤這苦命的姑娘造成了新的不幸。
“舒瑤的事,你就不要再多過問了,一切由我來彌補吧!”
真兇歸案,不日槍決。
故人西去,世上已無念。
夏日高溫,屍體不易久放,待南京方派來撫恤人員後,秋仁甫便出殯了。
出殯後,舒瑤沒有住在秋家,暫時住在了舒家。
天氣越來預熱,大舅偶爾能弄來寫冰塊,給外祖母送些去,其餘的都送到舒瑤房間。
她靠著冰盆坐在矮榻上,看著窗外紋絲不動的竹葉,腦中總時不時想起第一次見秋仁甫的畫面,那時的自己覺得他特偉岸、特高大、特魁梧,現在想來,這些詞彙本就是屬於父親的詞彙。
舒輕語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她見舒瑤看著窗外出神,嘴巴張了好幾次也沒出聲。
最後還是舒瑤感覺到身後有人影,這才轉過頭來。
“輕語表姐,您什麼時候來的!”舒瑤站起身來,將舒輕語拉到了矮榻上。
卻見舒輕語眼眶紅紅,長長的睫毛上也掛著淚珠,暗道指定又是被大舅媽責罵了。
這幾日舒輕語想回香城,刀白蓮卻不準:“要回也得等關向天來請!咱家雖然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多你一人還是養得起的,犯不著回香城當個上不了臺面的姨娘,又受氣又受累的,還不把你當人看!”舒輕語不敢違背母親的意思,卻又想孩子想得厲害,只得終日以淚洗面。
“表妹,你還回香城嗎?”
果然,舒輕語一落座就直接提到了香城。
舒瑤沒說話,只是搖頭。
舒輕語長嘆一聲,“瞧我問的,姑姑在滬上,表妹你自然也不會回香城的!有娘在,哪都是家,只是可憐我的道兒了!”
一說起自己兒子,舒輕語就又開始掉眼淚:“我在香城,好歹還能看著他,若向天熬不過老太太,哪天在三媒六聘娶個正房娘子,我的道兒可就真的沒好日子過了!”
關向天在遇到舒輕語前,是結過婚的,妻子是香城大戶魏家的長女,不幸的是魏氏過門沒幾日便一命嗚呼了,隨後,關向天認識了舒輕語,再後來,舒輕語懷孕了,舒家、關家便操持著婚禮的事,也不知道是哪個多嘴的,把舒輕語未婚先孕的事告訴了魏家,魏家認定兩人在魏氏沒死前就勾搭上了。魏家人不依不饒,鬧了個翻天覆地,最後還是關家承諾舒輕語以姨娘身份進門,才平息了此事。
雖說關向天一直沒在娶妻,但姨娘終究是姨娘,縱使生下兒子,舒輕語的身份也低人一等,若她一直在滬上不回去,就她婆婆那脾氣,遲早會催著關向天娶妻的,到時可憐的就是她的兒子了。
“哎,雖說現在是民國了,但祖宗留下的規矩可有好幾百年,嫡出跟庶出到底不一樣!”舒輕語不住地摸著眼淚,那模樣宛如關向天真的已經娶了新婦一樣。
“又有幾個人能像秋盛譽那樣,敢不顧祖宗禮節,所有家産都攔自己懷裡……”
舒輕語本意是想寬慰自己,這庶出也能有大把家産拿,但話一出口,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趕緊抬頭看向舒瑤,卻見舒瑤眉頭緊鎖,瞪圓看著自己。
舒瑤問:“表姐,你剛剛說秋盛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