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姐接到的第一單活兒,不是平時做得最習慣最多的行業會議,而是一本英語小說。三個人一人一部分筆譯出來,最後彙總給紅姐交給客戶,報酬不菲。紅姐的理由是,現在三人組各自都有俗務拖累:穆曉雲新嫁入秦家,陳錦州和依伊馬上要奉子成婚了,紅姐自己的老公,則又到了做年底報告的關鍵時刻,需要賢內助去參詳幫助。所以還是先做這些可以在各自電腦前soho的活,穆曉雲等都深以為然。
下午五點半,小蘭忽然從馬爾佳房間裡跑出來,去到廚房裡說:“大夫人她忽然胸悶得厲害,想酸菜吃。可以麻煩張大叔再按照上次那樣做個酸菜豬肉燉粉條嗎?”
這太不算個什麼事兒了,張大叔正在炒著地三鮮,紅紅的爐火贏得他的圓胖臉油光滿面的,大聲答應著:“好咧!你讓小姐等著嘗她張大叔的手藝吧!”
張大叔是馬家積年的老廚師,至今都管馬爾佳叫小姐。
小蘭答應著,看著打下手的趙大嬸挽起袖子走向酸菜缸子,撈出半顆酸菜來,擰幹水分用菜籃子走出來。廚房裡頓時彌漫著好聞的酸香氣,便走了。
張大叔炒得了地三鮮,就去剁豬骨頭、洗粉條,切薑片蒜片,他運刀如風,刷刷刷幾下子就把那顆酸菜切成厚薄均勻的酸菜絲,隨即開始做他的拿手好菜——酸菜豬肉燉粉條。
不多時,那粉條湯就做好了,用細白瓷碗裝了碧瑩瑩香噴噴一大碗。張大叔見淑姨領著兩個保姆進來,開始捧菜上桌。他炒完最後一個炒青菜,把白毛巾往膀子上一搭,揹著手就轉到了廚房後面抽煙解乏去了。
一道黑影閃身進來,抖出手裡的小紙包,就要把紙包裡的粉末抖落到那酸菜湯裡去。
斜刺裡忽然伸出一隻蒼老的手,那鶴皮似的手牢牢地扣住那人:“賤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大夫人的酸菜湯裡下藥!”
那黑影被嚇了一跳,尖聲驚呼起來。
廚房裡外的人被徹底驚動了,被抓了個正著的人,正是方晴!她挺著笨重的大肚子,手中的紙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不見,嘴裡卻語氣強硬:“淑姨,什麼下藥不下藥的,我可不知道。我只是來這裡看看我的飯好了沒有也不行?這廚房寫著不能讓外人進的嗎?”
淑姨眼睜睜瞧著方晴放手把紙包扔到地上,那些粉末瞬間就被地面汙水溶解得無影無蹤。她沒想到方晴竟然這樣說謊不眨眼,一張老臉頓時氣得通紅,雙眼圓瞪,喝道:“你還敢嘴硬?這裡這麼多雙眼睛都瞧著!”
方晴鎮定地左顧右盼:“誰看見了,啊?我只是站在這裡而已。”
“發生什麼事了?鬧哄哄的!”這時,前院裡的秦爵秦卿兄弟也都過來了,秦爵見到淑姨攔著方晴,心裡頓時就不舒服起來,“方晴,你怎麼在這裡?這裡烏煙瘴氣的,趕快回房間裡去。”
“大少爺你來得正好,來給我們評評理。我明明看到方小姐她鬼鬼祟祟的跑進廚房裡來,把一包不知道什麼藥粉想要下到大夫人的酸菜豬肉燉粉條裡。如今她反而說是我多管閑事。”
淑姨是袁美身邊的老保姆,也是一手帶大秦卿秦爵的老人,十分得秦家上下人的愛戴。秦爵不願意跟淑姨正面起沖突,皺眉轉頭問方晴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晴眼圈一紅,抽抽噎噎地哭起來:“我……我只是嘴巴饞,聞到這裡的味道好香,所以進來看看我的飯什麼時候好了沒有。淑姨忽然就跳出來抓住我了!我原本就是守法良民,這裡又是什麼的地方,我怎麼可能敢去做那些害人的事。難道我嫌活得太長了麼。冤枉啊,我真的是冤枉呢。”
淑姨從來不輕易說大話,可方晴,說的話也有道理。秦爵左右看看,不由得好生為難。旁觀者清,秦卿見秦爵是兩邊都問不下去的了,他到底是做安全事務工作的,刑偵工作比較熟悉,便道:“淑姨,你說方晴下藥,那證據呢?”
淑姨撇撇嘴,說:“證據?早就被她銷毀了。”
“我才沒有銷毀證據,因為根本就沒那東西!不信你們搜我身啊!”方晴不甘示弱地反駁道,她才不怕搜身,藥粉只有一包,這藥粉見水即溶,早就隨著廚房地上的汙水流到下水道去了。至於那塊紙片兒,剛才掉在地上的時候被圍觀的人七腳八腳地踩了個稀爛,壓根兒就不能辨認原本用途。
秦卿不理方晴,問淑姨:“淑姨,你見到她下藥了嗎?”
淑姨點頭說:“她手裡拿著一個小紙包,藥粉是裝在紙包裡的。結果我抓住她手腕的時候,這賤人隨手一扔,就把藥粉全部倒進汙水裡了。”說著她朝地上那片黴黴爛爛的紙片撇撇嘴,“就是這張,包裝紙還在,藥粉卻沒有了。”
說話間,秦卿的手指尖上,卻沾上了一點點的淺黃色粉末:“是這種藥粉嗎?”
方晴的臉忽然變得刷白。
這一丁點兒的粉末,是她被淑姨抓住的瞬間,從紙包裡抖出來,灑落在灶臺上的。只有不起眼的一丁點,甚至連方晴自己都沒有發現。
秦卿的眼睛太厲害了!
秦卿把那粉末撚了撚,又放進鼻子裡嗅了嗅:“這是巴豆粉。”
秦爵也是臉色大變,他轉頭看著方晴,臉色鐵青。
“這麼說來,我雖然很少回家吃飯,可也知道,方小姐你是從來不進廚房半步的。”秦卿慢慢地說,“在口供不一致,而事實真相又只有一個情況下,那麼可能性則有兩種。一種是淑姨在撒謊,方晴是無辜的;一種是方晴在撒謊,淑姨是無辜的。如今這些粉末雖然不能證明方晴在撒謊,但起碼證明瞭,下藥這個說法上,淑姨沒有騙我們。”
他沉吟起來:“說起來,我想起了。前兩天,曉雲吃過了酸菜豬肉燉粉條,晚上足足拉了一晚肚子,第二天都還沒有好。我原本還以為是她的腸胃不適應東北口味的菜……可是,那天晚上,曉雲是跟大嫂換過了酸菜湯的。那麼莫非曉雲那天吃的那碗湯裡,也有巴豆粉?”
一層一層的抽絲剝繭,方晴渾身篩糠一樣抖起來,身子直往下軟。淑姨瞪著她,那眼神恨不得吃掉她。
秦爵面無血色,只是木然地聽著秦卿的話。
“酸菜湯裡有巴豆粉,可那碗酸菜湯原本是要給大嫂吃的。只是曉雲臨時跟大嫂換了,所以中招的是曉雲。於是那個下藥的人,眼見大嫂平安無事,就打算故技重施。”
“上一次家裡只有三個人吃飯,而媽媽是不吃酸菜的,所以她在其中一碗下藥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中了——事實上,原本應該是百分之一百,因為為了優待孕婦,分量大的那碗本來是大嫂的。而今天吃飯的人比較多,再在其中一碗裡下藥,那命中目標的機率就小了。所以這一次,她學了乖,不在已經分好碗的酸菜湯裡下藥,幹脆在整鍋湯裡下藥,讓我們一起中招。”
“酸菜屬於發酵食品,腸胃差的人不耐受,吃了拉肚子也是常有的事,誰也不會懷疑到酸菜裡有貓膩。可是,懷胎不足三月的孕婦拉肚子,卻很容易因為電解質紊亂而流産……這個人真正的目標,一直都是大嫂。”
“秦……秦卿,你的推理真精彩啊。可你還是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湯裡有藥,又或者是我下藥呢。再說了,那不是沒影的事嘛,曉雲拉肚子都是幾天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