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奧普內倫公會炸毀的那個晚上,章亦芊逃出的時候看見的大鳥正是剛剛飛離決鬥地點的德夏沃克。
奧普內倫摧毀的那天晚上,章亦芊在民居守夜時,出於好奇,她獨自向運河邊走去。說來也巧,她碰見了黛絲蒂。章亦芊心裡一橫,大不了一死,況且黛絲蒂也不會對她做什麼,於是便主動迎上去。可黛絲蒂倒是低埋著臉,咬牙切齒地故意繞過章亦芊。
“黛絲蒂,威頓公爵讓我給您帶些話。”章亦芊趕忙叫住了黛絲蒂。黛絲蒂有一百個不情願,但最終還是停下了,慢慢抬起了幾乎已經發青的臉。“威頓公爵說,奧普內倫爆炸了……作為相識,我想關心一下你那邊的情況。”章亦芊平靜地說。黛絲蒂恨恨地轉過頭,沒有回答章亦芊轉彎抹角地走了,顯然,那時花薇凋已死的訊息,蘇格塔爾方面都已經知道了。
花薇凋死後,蘇格塔爾方面勢力薄弱,除了妮韋爾以外,幾乎沒有可以運用法力的人。現在唯一讓議員們擔心的,莫過於那沉睡中的蘇格塔爾了。等到根號π找回了自己應有的力量蘇醒的時候,恐怕,這裡——一千年後的泰隆德洛,不免又有一場惡戰。
“令我不那麼焦慮的是,”秦嵐坐著,仰著頭看向互相結義聯盟的兩位革命者,“洛森伯格死了,也無法被複活,所以,根號π不會在短時間內找回自己的力量。妮韋爾沒有大守護者花薇凋的指引,她也什麼都不知道,或許我們可以提前採取行動……”
黑暗的房間,只有一點燭火,燭火旁圍著三個昏黃卻又堅定的人影。
是啊,如果沒有黑暗,光明又從何而來!是因為黑暗,光明才極其珍貴;是因為黑暗,光明才得以施展;是因為黑暗啊!光明才能顯得如此璀璨!
“可是……”章亦芊的眼神突然黯淡下來,“根號π,她似乎沒做錯什麼。蘇格塔爾當年犯下的錯誤,不能懲罰在這個小女孩的頭上啊!”“當初,她還為聽雨軒封印惡靈呢。我們是多麼想幫助她啊。”秦嵐也迎合道。德夏沃克緩緩坐下,腦海中一遍遍地回憶著五千年前仍舊清晰的場面與對話。她從未想象過,當力量還未蘇醒的蘇格塔爾以另外一個陌生人的形式站在她面前時,她還會下手嗎?
那可是克麗絲希絲·蘇格塔爾啊!
根號π覺醒前是個善良的小孩子,可她一旦找回了自己應有的身份,控制了她應有的力量——她就是個殺人如麻的惡魔啊!
小小的閣樓,包含著一項重大卻又艱難的決策,事關蘇格塔爾、德夏沃克、奧普內倫和泰隆德洛將來的命運。
在這片無比黑暗的土地,即使是夏末,它的正午太陽高度角也小得可憐。但,就在這連太陽都不屑於光顧的地方,曾經孕育出了一座只屬於神的城市。
“……出發!”
昏暗的暮色下,三個人出發了。那就是章亦芊、秦嵐和德夏沃克。夜幕中的這次行動沒有任何其他人知道,黑夜給了這些勇士們極好的偽裝,她們不需要安蘇娜的指引,遵循著德夏沃克的帶領,向蘇格塔爾盤踞的地方前進。
有些人之所以憎恨力量,是因為這些人自己根本不具備力量;可有些人憎恨力量,則是因為他們自己的力量太強大了。
“咱們不能硬拼,因為我們並不能確定根號π是否已經找回了力量……”德夏沃克在前面快速地走著,一邊說。冷光將她纖瘦的背影拉得長長的,一陣陣的寒風不時拽動她鬥篷的下擺,掀起她早已滄桑了的頭發。風的嗚咽吞沒了神的低語。神弓著背,埋著頭,頂著風緩緩前進……就好似錯過北海漁場豐收季節的挪威漁夫,落魄地尋找著另一條生路。
看著德夏沃克渺小的背影,章亦芊第一次覺得,人和神的距離是那麼近。
“或許,可以嘗試把妮韋爾先調開……”德夏沃克提高嗓音,但她的聲音終還是漸漸地小了下去。最後,已經無法分辨她是否在說話了。德夏沃克走路速度極快,似乎期盼著最終戰鬥的打響,走在後面的章亦芊和秦嵐不得不時時加快腳步,才能跟上那位急不可耐的先行者。
不知走了多久,離運河還有多遠,德夏沃克突然停住腳步。章亦芊和秦嵐跟得太緊了,險些撞到她。德夏沃克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凝視著遠方的一個奇點,沉默了許久。章亦芊和秦嵐也向德夏沃克眺望的地方看去,但什麼也沒看見。夜幕給這座宏大的城市蒙上了被子,像是母親在催促孩子入睡,但孩子卻一直醒著,像是好奇,又像是不甘,她睜著眼睛看著遙遠的星空,一千年了,卻仍舊不能閉上她疲憊的雙眼。
德夏沃克的眼中沒有任何情緒,她的嘴角甚至還勾起了一絲微笑,像是一位少女在回憶自己小時候——那個金黃色的晌午,一座海邊的小木屋——以及清澈如玻璃般的海浪,和被沖刷到沙灘上五顏六色的貝殼。一個人經歷了再多的事、生命再冗長,恐怕心中還留有一絲對生命最初的記憶吧。德夏沃克終於垂下眼睛,嘆了口氣:“你們知道肯爾斯嗎?”
章亦芊說:“知道。它是泰隆德洛戰役中奧普內倫創立的前線城市,後來被德夏沃克軍隊佔領,肯爾斯城淪陷。最終德夏沃克兵敗,這座小城市成為了廢墟。”“嗯,不錯,”德夏沃克微微點頭,“在這之前呢,你知道戰爭之前,這座城市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