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累若似乎也察覺到美人受的不正常,他哭哭笑笑,似乎很傷心,似乎又很開心,抱著他的後背,依戀道:
“大王,我們去哪兒?”
烏累若渾身僵硬,好半天才啞著嗓子說:
“你還記得我父王?”
美人受似乎被木頭砸糊塗了,倚靠在他背上流淚,以為自己被火燒死了,終於見到了去往天國的伊維邪。美人受看著漫天的雪花,一點都不冷,一點都不害怕,因為他的丈夫,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會保護他。美人受裹著厚厚的皮毛毯子,倚靠在烏累若肩上,又沉沉睡了過去。
烏累若心跳激烈,他的心中又是酸澀,又是對父親深深的思念,自父王死後,匈奴大不如前,王兄扶羅雖然想要效仿父王,但他的威嚴與震懾力遠遠沒有父王那樣令人深刻,那個曾經令整個大漢王朝都膽寒的草原王,他的屍骨已經在豐美的草原上安息,為了保護他所愛之人而死,是受到所有匈奴人敬仰的大英雄。
烏累若任美人受抱著,也沒動,他的肚子圓鼓鼓的,抵在自己的背上,甚至能感受到裡面的胎動。烏累若嘆了一口氣,看著被太陽照得微微融化的雪地,呼喝了一聲,又架起了牛車。
美人受時睡時醒,他的後腦受了傷,昏昏沉沉的,又很痛,經常很糊塗。他一會兒渾渾噩噩叫著大王,一會兒又流著眼淚叫哥哥,烏累若每次聽到他叫哥哥都臉色氣得鐵青,牛車也趕得呼哧呼哧響。
晚上的時候,美人受睡在牛車的皮毛墊子裡,野外吹著雪風,很冷。烏累若坐在牛車前烤火,溫酒,煮羊肉湯。烏累若吃飽了,盛了一小碗羊肉湯,拍醒美人受,讓他吃。
美人受聞著腥羶的羊肉湯,吃得格外香,握著烏累若遞給他的木勺子,呼哧呼哧幾口就刨光肉,喝完湯。吃完了眼巴巴看著烏累若,沒吃飽。在漢宮裡他吃得很多,漢帝每天要喂他一大堆零食,所以他長得胖乎乎的。烏累若不耐煩地皺著眉頭,惡聲惡氣道:
“沒有了!”
美人受紅了眼睛,抿著勺子,使勁抿勺子上那點肉味,餓得直咽口水。烏累若不會再給他煮第二碗,他自己都是個王子,雖然經常過苦日子,但也絕不會伺候人。他厭惡地烤了一會兒火,等夜深了,就熄了火堆,也躺到牛車上睡。
牛車不寬敞,還躺了一個大著肚子的美人受,烏累若身材高挑,睡上去很擁擠。烏累若閉上眼睛入睡,不一會兒卻感覺身後的人緊緊靠過來,雙手抱住了他。
烏累若驚得坐起來,推開他的身體惡聲道:
“你做什麼!”
美人受恐懼道:“我害怕,嗚……”
他的記憶似乎出了一點問題,渾渾噩噩的,覺得眼前的人很熟悉,但似乎又很陌生,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本能地挨著他。
烏累若很煩躁,他們已經在西域逗留了半個多月,遲遲不能通關。洛陽下達了急令,所有邊塞關口嚴加警戒,嚴查所有匈奴人。所有胡商都必須拿到特有的通關文牒才能進出,進來還好,出去的匈奴人幾乎將底褲都要扒拉開看一看。
幸好蘇日勒已經被侍衛提前抱走,現在或許已經到達了王庭,但自己和閼氏被困在這兒,隨時都有被抓的風險。烏累若聽著他嗚嗚咽咽的哭聲,不耐煩吼:
“不準哭!!”
哭聲奇異地停止了,美人受眼淚巴巴看著他,咬著自己嘴唇,辛苦地憋住哭聲。單於生前也愛吼他不準哭,美人受身體記憶深刻。
等他不哭了,烏累若終於清淨點,側躺在皮毛墊上,又開始入睡。等他快睡著的時候,又感覺身後悄悄摸摸抱過來一雙手,烏累若兇惡地坐起來,打他手。美人受手被打得極痛,咬著嘴唇還是不敢哭,烏累若雪地裡兇神惡煞地瞪了他一眼,又不耐煩躺下。
身後再也沒有動靜,烏累若一覺睡到天亮。
第二日,烏累若想辦法通關。他讓美人受在牛車上等他,自己去偷兩張通關文牒。烏累若沒給美人受留吃的,美人受又冷又餓地在牛車上坐了一天。烏累若刻意將牛車趕到偏遠的荒郊野地裡,找了一個背風處,將牛栓在一顆粗壯的雲杉上,他給牛都撒了一大把飼料,卻沒給美人受留一口水,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美人受等到天黑才看他回來,烏累若跑了一天,累得氣喘呼呼,滿身熱汗,一坐在牛車上就開始大口嚼幹糧,喝冷水。美人受眼巴巴看著他,肚子餓得咕咕叫,烏累若不耐煩回頭,美人受盯著他嘴裡咀嚼的饢餅,咽口水道:
“我也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