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斐然抄著兜走在走廊,不新的黑色滑板鞋踩著斑駁的樹影,帶著od schoo的泛黃質感。
陽光在樹葉間隙隨風忽閃,細碎嘈雜的聲音在半空中流動,楚斐然面無表情地走在人群裡,餘光狀若無意地往旁邊瞥了一眼,在瞥見教室裡被人群簇擁著的季言之時不禁放緩了腳步。
教學樓前濃密的杏花樹遮了大半的窗,吹落的花雨是班裡隨風流動的拓影,少年的校服襯衫永遠熨得筆直,頸肩線條流暢好看,眼裡帶著三分笑意,原本低頭和人說著話的人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頭來和他四目相對。
季言之對他笑時周圍像按了靜音鍵,這讓楚斐然的腳步不自覺地停下,看著朝他走來的季言之,不自覺地把口袋裡的手拿了出來。
季言之出來時順手帶上了教室的門,背對著窗戶以擋住女孩子從教室內投出來的視線,但楚斐然高,從季言之的肩膀看過去還是能看見他的半張臉和耳朵。
少年們在搖曳的樹影裡對視,楚斐然抬手蹭了蹭鼻尖,一點點地挪進他能擋住的地方才開口和他說話。
他最近除了午休也會在課間來找季言之,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找”,他不喜歡人群注視也怕打擾季言之,所以就藉著上廁所走過走廊,再漫不經心地看進他的班,但也就兩次,而這次是第三次。
他找他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就想看看他。
季言之在外人眼裡永遠都是三分笑意,但只有楚斐然知道,季言之每一幀表情都是將細微弧度控制得精準的模版,是他揣摩學習模仿的成果。他其實不喜歡季言之虛偽的謙和,表演般的溫柔,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問才是最好,斟詞酌句了好多天最後都是:“言之。” 然後對著看過來的季言之拉起唇角,像個白痴一樣說:“笑。” 那時候的季言之就真的在笑。
他喜歡季言之會彎成月牙的眼睛。
公交車的輪胎碾過水窪裡的霓虹倒影,逼仄的車廂內人潮擁擠,楚斐然戴著帽兜,抱著胸看窗外。
淩晨下了場雨。
剛停。
朦朧的水霧暈染開了五彩斑斕的光點,玻璃窗上是橘紅藍青的浮光掠影也倒映著少年的臉。他輕蹙著眉,似是在思考著什麼,又像是沒有,因為他突然抓住了搭在他膝蓋旁的手,五指插入季言之的指間,和他十指相扣。
公交車走走停停,他們的手還在不怕死地交握著——他們就是這樣,在人群裡也要偷偷地來點肢體接觸或眼神交流,以證明對方的存在。
世界是彩色的,而他們是黑白色的局外人,生活在冒牌宇宙,存活在映象世界。
只可惜。
“下一站是市第七中學站…”
機械女聲把他們拉了回來,隨著公交車緩緩停下,兩人交握的手也悄悄地分開,但在徹底分開的前一秒,楚斐然忽而放慢了速度,指尖流淌過季言之的掌心,撓得季言之心尖癢,不禁垂目笑了起來,又抓緊他的手,低頭在人群背後吻了吻他的指尖,鼻息燙得楚斐然酥酥麻麻。
“真不想看到其他人。” 季言之的臉頰貼上他的指腹,看著他的眼睛彎得像月牙,用口型道:“想吻你。” 楚斐然勾起唇角,指腹蹭了蹭他的臉頰。
他們分開了手,尾隨著人流下了車,汨沒在了庸碌的人群裡。
楚斐然走在季言之身旁,看著他再次戴上“克己複禮”、“溫柔斯文”的面具,毫無瑕疵,毫無破綻,沒有精神病、沒有扭曲、沒有怪戾、沒有陰鬱,舉手投足是修養,一顰一笑是和善。
“季言之!”
“喂,言之,昨晚你又沒看我訊息。”
“季言之,待會借我抄作業啊!”
“言之,班遊去不去!”
楚斐然靜靜地走在季言之身旁,和他肩膀相抵,偶爾看看遠處的燈海,偶爾看看季言之,細碎嘈雜的人聲再次在他耳邊成為流動的碎塊,僅有季言之的聲音是清晰的——楚斐然早已學會怎麼遮蔽人聲,如果不能就戴上帽兜、戴上耳機。
世界是彩色的,而他才是那個一直是黑白色的,因為季言之會在人群前給自己的黑白色塗上顏色——按照“正常人”的or de,順應他們,成為“正常人”,成為“季言之”。
大家都喜歡這樣的季言之。
楚斐然瞳孔裡是朝著同一方向的人流,突然叫他,“季言之。”
走了幾步的季言之轉頭過來看他,人流朝著同一方向前進卻都是掠過餘光的模糊殘影,瞳孔聚焦的僅有眼前人。
“不是要吻我嗎?”
楚斐然無聲地問他,把不知為何有些顫意的手抄進兜裡,慢慢後退了幾步,歪頭示意他,“走吧。” 少年低眸是愁緒,是冷意,是易折的鋒利,但不知何時開始,他抬眼時有悄然的恣意,有隱晦的輕狂,也有無聲的溫柔。
——小王子。
“這次,我們一起逃。“
在不對的時間做不對的事真的很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