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的杏花樹開了花。
籃球場旁本是褪了色的枯萎殘枝,此時卻是高飽和度的春光爛漫,冷風混著花香和土腥氣,零落的粉白花瓣落在潮腥的濕土上,水泥地傳來運動鞋的摩擦聲和籃球撞擊聲,楚斐然進了個三分球,觀眾席發出掌聲和嘩然,他落了地後撩起衣角擦汗順帶和郝佳擊了個掌,和斜對角的季言之短暫地四目相對。
季言之的頭發短了,臉頰的汗水亮晶晶的,在陽光下閃爍著光,楚斐然清晰地看見汗水沿著他的額角滾落,就像他壓在他身上和他十指相扣時,落到他眼裡後隨著滾燙的淚水滑落的汗珠。
高二一班和高二十班的體育課是一起上的,兩班進行著籃球友誼賽,上半場十班領先,而下半場一班領先,一班也不全是書呆子,畢竟高中男生最大的課餘消遣不是打遊戲就是打籃球,但最終是十班以楚斐然的三分球獲勝。
楚斐然黑色t恤裡雖搭了件打底衫,但拉起衣服時還是微露出了緊致有力的腹部線條,在注意到季言之的目光後,他喉結滾動,漠然地移開了視線。
“言之啊,我們還是那麼有默契。”
“就算是剛回來,狀態也不錯啊。”
季言之被簇擁在人群裡,頭發修剪得利落,正笑著和隊友打鬧寒暄,樹影落在他身上,眉眼舒展的弧度恰好,但黝黑的眼珠子沒有春光。
——他幽深陰沉的目光始終盯著楚斐然。
楚斐然當然也知道。
春雨燃了浩瀚的生機,萬物蘇醒的季節裡是無聲的熱鬧,運動鞋踩在腥土上,留下深淺的腳印。
通向北門的小徑兩旁是繁茂的春植,常青樹濃密的綠葉隨風譜寫著起伏的旋律,可少年撥開及腰的灌木,踏入綠林時,風卻突然靜止,樹葉瑟縮,只有隱隱的蟲鳴,同款的aj蹭過在樹根爬行的苔蘚,他踩著前方的少年留下的腳印,尾隨著他走向深處。
常青樹錯落,偶爾需要繞過樹幹,前方的少年背影若隱若現,季言之彷彿聽見了盤旋在綠林間的嬉笑聲,但腳步在踏入草叢前忽然斷了,稚嫩的嬉笑聲也斷了。
他抬眼,入目是被樹群環繞著形成的小圓地。
春日濃縮在此——陽光、腥土、綠草、蒼蘭、蝴蝶,只有盡頭脫色的水泥圍牆爬著冬季留下的暗淡濃青。季言之覺得自己在眨眼間看見了躺在濕土裡,迷濛潮濕的楚斐然,還未仔細看清,一道殘影就掠過他的餘光,轉眼就被壓到了身後的樹幹上。
林間忽而回蕩起婆娑聲,宛若海浪翻騰。
楚斐然輕喘著,眼神冷沉,黑著臉把季言之壓在樹上,手肘抵著他的脖子,膝蓋在他腿間曲起,另一隻手雖護著他的後腦勺免受撞擊但手指捲起,緊抓著他的頭發。
冬季遠去,歸來的是蟲鳴和婆娑,兩人劇烈運動後的身體蒸騰起了高溫,肌膚隔著不厚的布料相貼著,少年們的荷爾蒙也沖撞著、對碰著,勢均力敵,互不讓步,但眼神讓清新的空氣變得潮濕粘膩,將隱秘的情意含蓄地迸發,也化作自男性不該有的裂縫裡流淌而出的愛液。層疊的綠葉遮蔽了潮濕的慾望,汗濕的鼻尖相抵,混亂熾熱的鼻息交融,微張的唇瓣似要對方的舌頭侵入。
季言之突然覺得,比起劣質的人造玫瑰香精,楚斐然自帶的荷爾蒙更讓他沉迷。
“你怎麼敢回來?”
楚斐然聲音沙啞,帶著煩躁,使力抵上了他的脖子,膝蓋微抬,少年看似骨感的手臂覆蓋著的是緊實的肌肉,繃緊的線條淩厲,明明是壓制性的動作卻帶著無可名狀的曖昧和旖旎,季言之抬著下巴卻垂眼看他,手背輕撫過他的頭發,輕聲問:“我怎麼不敢?”
“你怎麼不敢?”
“把我睡完了就一聲不響地跑到國外要我等你回來。你當我是你的飛機杯?還是你的性奴?”
楚斐然輕嗤了一聲,收緊了抓著他頭發的指節,寒聲道:“我他媽總想著怎麼等你回來把你廢了,結果你自己送上來了。” 因為被拋棄過所以覺得溫暖和美好並不是長久的,他想挽留卻害怕,他想逃離卻又沉溺,但在冬日裡用溫柔和愛戀築建的失樂園裡,他還是抱著僥幸的態度把所有的自己都給了季言之,任他宰割,但沒有襯託就沒有對比,所以在他一聲不響地走後才那麼痛苦、那麼煎熬,甚至到最後都麻木了才能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打造出冷硬的鎧甲,再次把自己偽裝起來。
當年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葉尖被沉甸甸的雨珠壓得下彎,最後不堪重負,讓水珠接連地往下墮,沿著楚斐然白皙的臉頰滑落,季言之看了他半響,抬手揩掉他臉上似是淚珠的水跡,“我怎麼會把你當作那些東西?” 即便在陽光明媚的綠林裡也顯得陰沉森冷,但他無機質的眼珠子裡倒映著楚斐然時,不知是真是假的愛戀無所遁形。
“如果你真的能和那些東西相提並論…” 季言之的手流淌在楚斐然側頸的動脈,“我怎麼會對你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