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江婉華坐在窗邊,低頭看著書,“嗯。”
“少爺回來了。”
“哦。” 江婉華的尾音上揚,似是愉悅。她合上書,偏頭看向女僕,溫柔又親和,卻讓對方的頭垂得越發低,不敢和她對視。她笑著問道:“你覺得,我的乖兒子會不會把那個小男孩帶回來?”
“不…不知道…”
江婉華沉吟片刻,想起在顧湘提交回來的觀察報告裡,她那安靜的兒子學會了帶人偷跑,還會維護人,優雅清貴的女人摩挲著書皮,勾起淡色的唇,皮笑肉不笑地喃喃道:“我的好兒子,有了親密的好朋友呢…”
粉紫色的彩霞暈染了夜空,夕陽緩緩落下,黑暗歸來,搖曳的枯敗樹枝像這座宅子的爪子,要把人拖入富麗堂皇的大宅裡。
“媽媽。”
江婉華聞言轉過頭,朝他笑道:“小語,回來啦。” 彷彿季言之只是出去玩了一會。
“都長那麼高了。” 江婉華穿著黑色長裙,眼神溫柔,沒有一絲發瘋的可怖。她走過來牽他,帶他到落地窗前的沙發上,冰冷的手像屍體,發間的貓眼石耳墜像能看透人心。
季言之在看到江婉華的時候,有股比之前更瘮人的寒意沿著他的脊骨慢慢地攀爬,像藤蔓那樣攥住他的心髒,時針的滴答響變得鮮明,回蕩在空曠的房間裡,像在倒數毀滅。
“越來越像爸爸了。” 江婉華眷戀地摸了摸他的臉,掐著他的臉頰,慢慢收緊,蔻色指甲嵌入了他的面板裡,聲音卻柔得像水,“真像。”
季言之漠然地坐著,任她收緊了力道。
“聽說,你在那裡認識了好朋友,對嗎?”
季言之點了點頭。
“是男孩?”
“嗯。”
“喜歡他嗎?” 江婉華放開了手,盯著他臉上泛紅的半月形甲痕,掌心輕柔地疊在他的手背上。
季言之沉默了幾秒,才說:“喜歡。”
“想他嗎?”
又是猶豫了幾秒才點頭。
“真好…” 江婉華輕喃,溫溫柔柔的卻始終帶著壓迫感,餘暉泡在房裡,像女巫熬煮的毒藥,噗嚕噗嚕,要毒死人了,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和他閑聊了幾句就讓他走了,臨出門前,她還說:“每天都來陪媽媽聊天好不好?”
季言之點了點頭。
“寶貝晚安。” 江婉華朝她笑,季言之也輕輕地笑,“晚安。” 他長得像季方鳩,但笑起來的時候,他卻更像江婉華——眼睛都會彎得像月牙。
都是血色的月牙。
“咔。” 身後的房門關上後,季言之轉身就隱了笑容,漠然地看著前方的走廊,安安靜靜地走回房間。
乳白色的暗紋牆被壁燈染成了暖色,棕色皮鞋踩在地毯上發不出聲響,季言之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窗外。高瘦的格子窗外是沒有晚星的夜空,蒼白的街燈輝映夜間,入目是枯萎的玫瑰花圃、枯瘦的枝椏和枯裂的葉片,失了他離開這裡時的色彩——萬物都在茍延殘喘。
“表面上的偽裝可以維持多久呢?”
季言之輕喃道。
不知道。
“爸爸。” 季言之禮貌地頷首,抬眼直視季方鳩。
落地窗的窗簾被拉開,光線明淨,高大的男人逆著光,“每個月都要去見顧湘,我會給你安排時間。”
“好。”
“言之,像那樣的行為不會再犯了吧?”
“嗯。”
季方鳩的手壓在他單薄的肩膀上,微微施力,“你清楚你自己的身份的,對嗎?”
季言之面無表情地點頭,季方鳩審視著和他相像的兒子,過了良久才移開眼睛,也松開了手,“注意你自己的言行舉止,每週都會有道德輔導課。”
“好。”
季方鳩理了理袖口,淡聲道:“去完成我佈置的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