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郊偏遠,細雪是冬日的浪漫,但季家的莊園卻在一片朦朧的白色裡宛若廢宅般死寂。
巍巍的紅磚宅邸敞舊,早已發了青黴,枯枝覆蓋著層薄薄的冰,凍土扼制生機,一片灰濛濛的像香灰——這是季言之喜歡的季節,萬物都死了,死得徹底。
“最近怎麼都不見阿姨呢?” 顧湘淺笑著問。
偏廳燻著淡淡的暖香,壁爐裡木柴被燒得發出噼裡啪啦聲,季言之和顧湘面對著坐,“最近有點事。” 他感受到了腳底的滑膩濕滑的苔被,銅鈴聲很輕。
顧湘的手很放鬆地搭在大腿上,像是個長輩在和親近的小輩聊天,她和幾年前沒什麼差別,只是笑起來的時候眼尾多了明顯的細紋,“聽季先生說你談戀愛了。”
我都說了,他們在監視你。
小孩清脆稚嫩的童音空靈又詭異。
季言之聞言一頓,只是笑笑。
“真沒想到是小然,他還好嗎?”
“很好。”
“我們來聊聊小然吧,好久沒見到他了。” 顧湘把玻璃桌上色塊排序淩亂的魔術方塊推給他。
季言之看到顧湘在陽光裡的影子悄悄地變了形,伸出藤蔓,胡亂揮舞著似乎要把誰纏繞。他看了她幾秒,拎起魔術方塊,但他沒有轉,只是拋掂了幾下後低頭翻看,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笑,“好啊。” 魔術方塊沒有特別的意義,只不過是談話開始進行的暗示。
“是怎麼和小然重逢的?”
“他轉學過來。”
“啊,是和你同班嗎?” 顧湘像是陷入了回憶,淺笑道:“他一直是個很聰明的孩子。”
他在別人眼裡都是優秀的。
季言之的食指轉過一圈魔方,搖了搖頭。
“和你不同班嗎?”
“嗯。”
她在鋪墊,她在慢慢和你說你不配。
天花板爬著虯結的樹根,似要把這裡籠罩,鈴聲忽而炸響,細碎的人聲混雜著顧湘的聲音在他耳邊放肆地議論著,季言之崩緊了神經,他甚至開始不知道自己回答的究竟是誰,他也無法分析魔方的色塊,因為顏色在他眼前收縮後朦朧,無法聚焦,昏沉,混濁,聲音攪弄他的大腦。
他要聚精會神,他就無法聽。
顧湘的目光柔和,但深藏在棉花裡的針是鋒利的,她沉吟了幾秒,問道:“過了這麼多年,你怎麼認得他?” 以往的季言之會邊轉著魔方和顧湘聊,談吐溫和有禮,不多話,不寡言,但今天的季言之明顯的收斂,不願意多談,而且以往不到一分鐘就能完成的魔方在他的手中毫無變化,他只是機械性地轉著一圈又一圈的單面。她看著季言之,不動聲色地翻開腿上的筆記本,在紙上寫下幾個詞。
他們聊了好多,但季言之的回答簡略,不是一筆帶過就是點頭、搖頭。
“小然知道嗎?”
魔方被季言之擺弄在手裡,聞言有輕微的停頓,雖然不明顯,卻還是被顧湘捕捉到了。
他還是沒說。
“知道什麼?”
“關於季夫人的事情。”
季言之用指甲輕敲著魔方,低著頭答:“知道。”
“那他了解你的情況嗎?”
知道你也會變得和那個瘋女人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