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興元臉上也閃現過一絲惋惜,道:“大師,興元悔之晚矣。”
同證喃喃自語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幫主你自己要多加體悟才是。”
穿綠紗的姑娘上得前來,將那茶新沏了一壺,給兩位斟上。
馬興元目不轉睛地看那沏茶的姑娘,開始了他的體悟。這茶女小巧玲瓏,眉眼裡有著幾分淡雅氣質,果然是與柳小紅那種濃豔華麗氣質,有些不同。這四個茶女,安置在這書房也有些日子了,他竟視若無睹,渾然不覺,今日這一看,綠紗飄飄,細指玉臂,算不上國色天香,那容顏卻也出落得如花兒一般……
馬興元的眼裡,便隱隱閃過一絲火熱。
同證閉了雙眼,這些小把戲,又如何能瞞得過他的雙眼。
大和尚眼不見心不煩,實在懶得理會。
良久同證睜開眼來,道:“方才你問我,神農會如何被做成了高利貸,你卻猜猜看,這又是什麼緣故?”
馬興元收起了心猿意馬,回過神來,想了想:“晚生愚鈍,委實想不出有何用意。”
同證嘆了口氣,道:“你看這杯中的茶葉,想這蒙頂凍何其珍貴,不外乎採摘的時節極其短暫,一年就那麼幾天,在那雲深霧重的最高處,還有些春天裡的殘雪。可見時機把握,極其重要。”
馬興元似懂非懂,道:“哦?時機?”
同證接著道:“如今川峽四路大亂,你便是全神貫注地搞神農會,又能成得什麼事?”
馬興元點頭道:“不錯,這種大亂之下,事事倉促,訓武堂做不了什麼用,明經堂,就更是多餘了。”
同證道:“不錯。神農會應運而生,不外是要天下小亂而不是大亂,大亂之局,哪個田莊之主不戰戰兢兢,便是你十個神農會,又保得了誰,救得了誰?……哪一日天下轉安,便又適合的了。”
馬興元道:“原來這積德的事業,生不逢時,也是枉然。”
同證又道:“此其一矣。另有一個緣故,只怕更加接近根本。”
馬興元舉起茶杯來,恭恭敬敬道:“願聞其詳,大師請講。”
同證便道:“神農會以會費支撐,說起來,其實和朝廷運轉是差不多的。這便産生了一個問題,必須有金沙幫這個龐然大物的去支撐,才收得上錢來,單看首腦機關,這賬面銀兩很多,是筆好買賣,可是攤到金沙幫上萬人的隊伍上,做和不做,卻也沒有太大差別。”
馬興元道:“造福積德之事,果然是不能賺大錢的,倒是塊雞肋。”
同證道:“咱們換個角度,上萬田莊抽上來的錢,能否比那些田莊自己的多呢?說得直白些,一年六十萬兩的會費,是不是也就相當於清江屯和天寧莊自己的莊産?”
馬興元道:“大師的意思……與其讓你施捨供養,不如我取而代之?”
同證點點頭道:“不錯,趁此亂世,拿下幾個關鍵的田莊,不是更容易,更幹脆些麼?這樣看來,神農會就實在是羅哩羅嗦了。很多事情,遲則生變,人多則亂,反倒不如一招致命。錢,還是握在手裡踏實。”
馬興元道:“這些家夥……可也不好降服啊。”
同證道:“這件事當然不小,是非成敗,便在眼下。”
馬興元道:“大師這麼說,興元便懂了。只不過這奪人家産之事,只怕有些……”
同證哈哈大笑:“只怕有些缺德,是吧?”
馬興元尷尬笑道:“大師……英明。”
同證點了點頭,道:“缺德不缺德,也不是一句話的事,這便是你馬幫主不夠狠了。其實這事,也不能這麼看,你把時間往後退一退,大可以去看一看,這清江屯宋家是如何崛起的,這天寧莊毋家是如何崛起的?逐鹿天下,弱肉強食,也怨不得誰。”
馬興元吃了一驚:“這些,晚生還真是沒想過。”
同證笑道:“泱泱高位能者上,物華珍寶有德者居之,天下難道不是這個道理嗎?”
馬興元道:“大師果然看得深遠……興元受益匪淺。”
同證笑道:“一直以來,本宗主對馬幫主寄予厚望,希望你不要讓老衲失望才好。小郡主的事……你呀你,叫老衲說什麼好?”
馬興元惶恐道:“小子知錯了,願受宗主責罰。”
同證道:“馬幫主,望你大徹大悟,牢記自己的使命,好自為之。”
馬興元便起得身來,朝著同證大師鞠了一躬,道:“小子謹遵大師教誨。”
那同證大和尚便緩緩站起身來,唸了個阿彌陀佛,踱著方步朝外去了。一時間,袈裟飄飄,在正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甚是風采。
馬興元那興辦神農會的心思,卻也從此煙消雲散,不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