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烤羊肉的香氣,還有火焰在陽光散發出的幹燥的氣味,隨著流動的風四散開來,絲絲縷縷地撲入鼻腔。
唐方靜靜地坐著,有些貪婪地嗅著這新鮮羊肉的香氣,竭力地不讓自己去想那些已經發鎪的拌著蜂蜜的飯菜,還有那些揮之不去的,群起而攻之的蒼蠅——那是他生活的全部的內容,為了令端木陽以及他手下的人放鬆警惕,唐方用盡了所有的方法。
他用盡了所有的方法,將端木陽的對他的,甚至是對陶心然的戒心放下。讓端木陽相信,所有的一切,都在跟著他的計劃,他的感覺走。然後,他還要保證著,令端木陽絕對不會懷疑那個女子……
越來越濃的香氣,陡地變成一種奇異的味道。混合著蜂蜜,發餿的,味道難聞的,令他無法忍受的味道。彷彿再一次地以鼻端縈繞。那些在他身後所發出的肆無忌憚的狂笑,還有那尖利地呼嘯著,那不停地揮動著,不停地落在他的身上的鞭子……
一切的一切。
唐方沒有辦法再回憶下去。
可是,奇異的幻想,卻彷彿是一種魔咒。而眼前不斷地變幻著的場景,引得他的胃,開始一陣一陣地痙攣……
唐方的手,輕輕地撫上了胃部——沒有辦法,還是不能忘記。那一段經歷,就彷彿是深入骨髓的烙印,本來以為表面的皮肉已經癒合,可是,一遇到與之有關的東西,就會再一次的撕裂,血,洶湧而出——
垂下頭去,唐方開始無聲地幹嘔。可是,無論他怎麼用力,空空如也的胃裡,就只嘔出那幾滴剛剛喝下去的清水。
回憶如潮水般而來,黑暗撲天蓋地。唐方的身上,滿布著汗水,直到將全身的衣衫,再一次地,全部地濕透……
唐方捂著自己的臉,象只受傷的小獸一般,蜷縮在床的一端,那個角落的角落裡,在整個身心全部都崩潰的一瞬間,驀地發出一聲啜泣——
從什麼時候開始?到什麼時候結束?
這些噩夢,還有伴隨著這些噩夢們曾經經歷過的一切,就如附骨之蛆,將他的生活,將他的對於生活的全部的希望,全部都擊為粉沫。
本來以為,這一切,都是有回報的——他以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就只為回到那個女子的身邊去。他曾經將丟失過她一次。那麼,他用這些懲罰作為代價,可以永遠地讓自己銘記,永遠都不會再有第二次。
可問題是,當他歷盡了百劫,終於走到那個女子的身邊時,那個女子,早已忘記了他的存在。
就彷彿是附在瓦片上的輕霜,就彷彿是落在草地上的輕霧。原來,人的感情,都是這樣的,經不起考驗的東西……
原來,真如人們所說的:感情是最難帶來溫度的物質。因為它不成形,因為它不持久,所以不值得信賴和依靠。可是,唐方不但相信了,依靠了,還想將他當成畢生的信仰,所以,他錯了。
於是,他失去了一切,漫天漫地都是孤獨——孤獨是空氣,你呼吸著它而感覺到自己存在。驀然回首的唐方這才發現,原來,他一直都是一個。
七海之上,青天之下,他,從來都只是一個人。
當又一天過去的時候,黃昏來臨,華燈初上,然後,陶心然就看到了從狩獵場上歸來的端木陽。
今日的端木陽,和陶心然以往數次看到的端木陽,判若兩人。
而今的端木陽,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三殿下,不再是那個威嚴冷醒,即使是笑的時候,都帶著不達眼底的淡定和冷漠的男子。
甚至,也一副對什麼都雲淡風輕的樣子。此次歸來的他,受傷了,而且是極嚴重極的內傷+外傷。
他的臉上,身上,都被樹枝或者是尖石之類的東西劃傷了,身上的衣服,也被掛破了,渾身的內傷外傷,縱橫交錯。
那不停地流出來的血,也凝固在傷口裡,就彷彿是陳年的疤痕一般,遠遠近近地看來,就彷彿是小兒的輕口一般,向外翻著,令人一望之下,便感覺到觸目驚心。
那樣的端木陽,衣不蔽體,狼狽不堪。他甚至是走著回來的。不知道走了多遠的路,也不知道究竟躲開了多少眼睛,總之,當他出現在陶心然的面前時,將那個正在安然品茶的女子嚇得一個激淩。手中的茶盞落在鋪著厚厚的地毯上,發出沉悶的鈍響,陶心然望著端木陽,有那麼一個瞬間,她以為自己就在夢裡……
窘迫,疲憊,落魄,滿面塵灰,神情狼狽——那個此時站在陶心然的面前的衣衫襤褸的男子,任陶心然怎麼看,都無法和自己平日裡看到的那個端木陽聯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