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緩解毒性的靈丹,全部都服用完了,可是,疼痛彷彿重得包裹蠶蛹的厚繭一般,折磨得陶心然依然是痛不欲生。
甚至,她的眼前開始模糊,漸漸不可視物。於是,她知道,那是毒性已經蔓延到了眼部,再過不了多久,可能就會侵入到腦部,然後,漸漸地走近死亡。
她不怕死,可是卻漸漸地害怕要一個人停留在那無邊的黑暗裡,彷彿光明會變成遙遠的神話故事一般。這害怕,陶心然雖然並沒有明顯地表露出來,可是,向來敏感的薛正直還是感覺出來了。也是從那時起,年輕的徒弟便時刻將自己的手,放在陶心然的冰涼得彷彿冰坨一般的手裡,再也不肯放開。
“師傅,以後,我就是你的眼睛……”耳邊,無數次傳來年輕的徒弟的堅決得彷彿誓言一般的聲音,陶心然總是微微一笑,也不作答。
要知道,薛正直想要做的,何止是陶心然的眼睛?只不過,被困此絕地,他只是言盡於此,溢於言表罷了。
眼看陶心然雙眸失明,一雙向來清澈如水的眸子變得暗淡無光,薛正直的心裡,更加的焦急起來。於是,他開始利用更多的時間,來勘探崖壁,然後,深入水潭。
這天,當陶心然再一次醒來時,忽然聽到潭水之中有巨——物跳出水面的聲音。緊接著,陶心然的耳邊,就傳來薛正直欣喜若狂的聲音。
“師傅,師傅,我找到出路了……”薛正直的因為喜悅而略為顫抖的聲音,在空茫的山谷裡,顯得特別的清晰,陶心然摸索著起身,想要去看看自己的徒弟怎樣找到的路徑,可是,腳下亂石林立,她才一站起身來,腳下一個踩空,整個人,就身不由己地向著地下撲去。
一聽濕淋淋的手,攔腰而過,適時地抱住了她,這才免得她和大地親吻。
“師傅,我找到出路了……”薛正直的臉,近在咫尺。他望著年輕的師傅唇角泛起的開心的微笑,由衷地說道:“師傅,我們終于都可以出去了……”
“好,我聽你的。”陶心然點頭,然後撫過徒弟濕淋淋的手臂,問道:“怎麼,找到出路了麼?”
“找到了……”薛正直一邊扶著陶心然向前,一邊開口:“果然不出師傅所料,這出路原來還真就在這潭水之下。要知道,我數將下水一探,終不得要領,潭水深不見底,可是,我卻始終無法接近潭底。可是,越是接近不了潭底,我就越不甘心,最後,我心一橫,幹脆抱了塊大石下潭,這一次,一直潛入潭底,誰知潭下水流甚急,我下了潭底隨著漩渦急流浮出,才知道此間,原來別有洞天。”
聽了薛正直的話,陶心然微微一笑,嘆息道:“正直,辛苦你了……”
聽了陶心然的話,薛正直忽然無法出聲。要知道,薛正直雖然將找到出路的過程輕描淡定,可是,也只有他知道,這探索的過程,是多麼的艱難。
原來,自從那日陶心然言說出路可能就在潭底之後,向來沉默心細的薛正直,就暗暗地留了心。可是,潭水極為寒涼,初下潭水的他,才堅持不過一柱午的時間,便凍得幾乎結冰,到了最後,他幹脆每隔兩個時辰,便下潭一次,一直到最後慢慢地適應了潭水極為寒涼的溫度。
可是,人體因為浮力有限,薛正直下潭數次,卻只能潛到一定的程度,然後又被水流慢慢地推了上來。如此幾次三番,就連薛正直自己都懷疑陶心然的話,是否有用。
那一日,陶心然又再毒性發作,昏迷之中,喃喃責怪自己,責怪自己不能救小唐於病危,責怪自己不能助薛正直脫困——自從那一霎那開始,薛正直,這個擁有著極為尊貴身份的男子,這個向來沉默得彷彿冰塊一般的男子,忽然之間,淚流滿面。
在他的有限的生命之中,要麼是忠誠,要麼是被逼,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好,可稱,可量,可預可測——那樣的幾乎是對等的交換,那樣的幾乎是可以看得到盡頭的存在,便薛正直對於人生,另外有一種昏暗十分的註解。
可是,他遇到了陶心然,遇到了那個一心對他們好,一心想他們一世無憂的赤誠的心。
男子被風霜磨礪得彷彿磬石一般的堅硬的心,彷彿被三月的清雨淋濕,濕到幾可滴出水來。
也就是那一日,薛正直獨坐潭邊半日,呆呆地想了半日,他望著石洞的地下,師傅咳出來的血,還有師傅那微微合上的,猶自沾滿淚痕的臉,終於下定了決心,即便犧牲自己,也要將這個年輕的女子帶回到小唐的身邊,交到其他的師兄弟的手上。因為,他知道,即便是因為不同的,陰暗的目的,不約而同地來到了這女子的身邊,他們師兄幾個,最起碼有一樣東西是相同的,那就是,對於這個女子的維護,以及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