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噙著眼淚緩了好一會子的勁兒,才將那股惡心感壓制下去,轉而強迫自己去想另一個問題:聶明湛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方才的小侍女又拿了新的藥碗進來,怯生生看著臉色慘白的她不敢說話。秦香梔實在沒心情去安撫她,便毫無表情撈過藥碗一氣喝盡,問道:“那位聶將軍,現在在哪?”
小侍女一個哆嗦,答道:“奴婢不知道,聶將軍只將姑娘送來時候來過一次,此後沒再來過。”
秦香梔沉默,揮手讓她退下了。
此後一連數日,秦香梔都待在這間屋子裡,連門也沒有出過,好似與外面的世界隔絕了一般,除了侍兒,也沒有其他人來看她。
侍兒們將她當成了那位聶將軍的人,他們怕那位兇神惡煞殺了府中所有蠻人的聶將軍怕得要死,因此對這位整日冷著臉的美人也十分忌憚,只是戰戰兢兢服侍著,既不敢僭越,也不敢親近。
又看這位美人兒整日裡盯著房門看個沒完,私下都道是她被聶將軍嫌棄曾被蠻人所汙而拋棄了她。一時間風言風語飄得滿府都是,秦香梔本人卻渾然不知。
她白日裡常常盯著外頭房門看,有時一眨眼,彷彿看到林世箜走了進來,再一眨眼,他又不見了。到了晚間,她也睡不好,那些纏人的噩夢這次更加來勢洶洶,可是當她尖叫著醒來,看到的卻只有侍女們驚恐害怕的臉。
這樣的日子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久,秦香梔的心越來越沉,越來越慌。然而,仍處在戰場中的林世箜,同樣也是心急如焚,日子並不比她好過。
那日林世箜終於與阮俞京再次對峙,兩人一刀一劍戰得天翻地覆,旁人俱不敢接近。飛沙走石間,忽然有兩人闖近前來道:“報————!”
甚不耐煩的兩人同時喝道:“滾開!”
“林將!寧道城已被聶將軍拿下了!”
“國主,寧道城已失!”
阮俞京的刀差點沒能擋住林世箜的猛襲,林世箜哈哈大笑道:“阮國主,看來這一仗,到底是我贏了!”
阮俞京退後三尺冷笑道:“不過一座城而已,林將軍在得意什麼?”
林世箜道:“不錯,寧道城只是一座城,只是這城中所藏寶物,阮國主怕是舍不下呢。”
他提劍而立,冷麵帶嘲,血跡幹涸的衣角垂落下來,偏偏眼中透出開心的光芒看向阮俞京,阮俞京登時臉色發青,唇角的笑意漸漸落下,慢慢抬起手來,將刀尖對準林世箜,陰陰晃動。
兩人卻沒有繼續動手。半晌,阮俞京突然也收刀大笑道:“林將軍知道的還真不少。好,我們和談罷。”
林世箜點頭道:“正如我願。”
這場持續已久的爭鬥終於暫時結束,兩邊均開始撤軍打掃戰場。算起來,這擁有同樣野心的林阮二人,到底是誰也沒能贏過誰,彼此在大半年間打了個平手,待放下刀劍,竟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聶明湛派來的使者將在寧道城中事交待得清清楚楚,阮俞京不禁有些迷惑:“我明明在寧道城口設下陷阱等著你們,怎麼反被你們破了?”
林世箜反問道:“我藏匿武器之事明明只曾告訴親信,怎麼反被阮國主知道了?”
兩人挑眉而視,心照不宣。
定是兩軍中皆出了叛徒。但眼下殘局已定,兩方均顧不得這些,只顧和談,因此只將此事交予各自心腹去察辦了。
和談之地便定於離此不遠的寧道城。很快,兩人便先後動身,向寧道城而去。
阮俞京先到,駐紮在城主府東苑。林世箜後腳跟到,聶明湛在半路接住他,便往城主府西苑去了。
這東西二苑相隔甚遠。阮俞京去往東苑檢視他的“寶貝”,林世箜則往西苑去看他心念已久的人。正式和談的日子則定在五日後。
林世箜闖進小院的時候,秦香梔正捧著藥碗發呆,那碗藥汁已經涼透了,侍女在旁瞅著,看她臉色也不敢勸,只得絞著手指互相使著眼色,為難不已。
忽聽外面有人闖進來,一名男子聲音在院中響起:“人在哪?”
侍女們聽這聲音耳生且帶著戾氣,大驚,出去一看,見果然不是那位聶將軍,一個個便都變了臉色,拼命往外攔人:“你是誰?聶將軍吩咐過這裡不許外人進來!”
然而她們哪裡擋得住一個鐵了心要沖進來的男人。林世箜一把推開拖住他四肢的眾人,踹開緊閉的房門便踏了進去。
秦香梔猶自端著藥碗出神,恍惚間聽見林世箜的聲音,卻因這些日子彷彿聽到過許多次,卻每次抬頭都看了個空,便以為這次也是一樣。連林世箜屏了呼吸輕輕緩緩走進來站到榻前時,也未曾抬頭。
林世箜傻站在她面前,看著她瘦削不少的臉龐,發髻不整,衣衫隨便披著,屋子裡明明燃了暖爐,卻還裹著厚重被褥,饒是這樣,手上和臉上面板依然是蒼白的,看不到一點暖意。那晚冷掉的藥汁合在手中,映出她含淚雙眼,良久,一滴眼淚啪嗒落在碗中,激起一小圈波紋,也驚醒了秦香梔。
她感覺到身旁彷彿有熟悉的氣息縈繞過來,卻未聞聲息,心頭猛然一驚,狂跳起來,稍稍側過眼角去小心翼翼地看,卻瞥見一個身形再熟悉不過的男人,突然跪倒在她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