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香梔壓著尖叫的青嵐屈背一躲,那馬鞭沒能抽在臉上,轉而抽在了她背上,登時火辣辣一陣像有無數巴掌拍在背上般刺疼,秦香梔倒抽著氣強忍著不出聲。鬍子看她倔強,更覺得好沒面子,一抬手更加了力氣抽下去。
青嵐哭著抱住秦香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小手緊緊抓著她衣裳,一臉歉疚。秦香梔流著眼淚,心裡不住喊疼,衣裳也被抽破了,血跡斑斑的傷口像爬蟲般絞在背上。
是夜,月色黯沉,平原上冷風一陣陣吹過,秦香梔顧不得寒冷饑餓,只覺得背上傷口被吹得刺疼,又不能倚靠,又要防著那些狗賊士兵不敢趴下,只好硬著背坐著,難受一夜。青嵐盡力撐著她不敢松開,後來睡著了,秦香梔還能感受到她流在她胳膊上的溫熱眼淚。
……
一路磕絆前行,走過平原,過了河川,走了近三月有餘,終於離邊疆軍營不遠了。
果如秦香梔所料,邊疆大營周圍空空如也,不見將官,想必是調撥往前線與西江軍隊作戰去了。女囚們暫且鬆口氣,慶幸著厄運可以晚來幾日。
押送士兵們不能將人撂在空營中,便尋了附近一處村莊,揮著馬刀霸佔民房,搶奪柴米,殺雞宰牛,調戲婦女,將一路上所受勞苦盡數發洩,將本來沉寂的村子攪得雞飛狗跳,宛如土匪。
到了晚間,又逼著女囚們為他們唱歌跳舞,言語調戲間竟又有了動手動腳之意。
青嵐拖著秦香梔的胳膊,啞著嗓子哭道:“姐姐,我怕!”
秦香梔也怕極,可還是安慰青嵐道:“不怕,姐姐會想法子帶你逃走。”
她拖著青嵐盡力躲開喝醉了計程車兵們,沿著外延悄悄向山丘走。
不想有個半醉的正巧看見了往外逃跑的兩姐妹,見其中一個還是個身量頗小的小孩兒,登時樂了,掄著鞭子便沖了上來,嘴裡嚷嚷道:“居然在爺這裡造反!誰給你們的膽子!別跑!”
他這一聲喊被淹沒在一片嘈雜中,兩姐妹並沒有聽見。她們只是頭也不敢回地跑著,無奈腳軟無力,加上青嵐腿短,眼看那士兵已奔至她們身後,哈哈大笑著舉起了鞭子——
近在眼前的山丘忽然輕微顫動起來,雙眼被血汗模糊的秦香梔和青嵐頓時怔住腳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身後那名舉刀計程車兵忽然住了手,大喊道:“林將軍!是林將軍來了!!”
秦香梔擦了把糊在臉上的髒東西眯眼看去,只見一陣地動山搖間,山丘那方須臾便出現了一面獵獵招搖的大旗,正是禁軍旗幟,隨即一隊騎兵便踏地前來,身著重甲,舉刀執戈,從秦香梔和青嵐眼前奔過,瞬間將滿地狼藉圍了起來。
為首的那人著一身玄甲,雪色披風,紅纓戰盔下一雙明目朗朗,騎一匹披著銀甲烏鬃雪蹄戰馬,馬兒前額一朵白色印記如矛尖般刻印其上。
他倏地掠過,自然看不到馬蹄邊上閃躲開來兩個泥人兒姐妹,兩個姑娘卻將他們看得清清楚楚。
秦香梔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那位禁軍統領林世箜了。
自從從鎮國公嘴裡聽到他的名字,她便一直心心念念,想著這是位怎樣的人物。還算鎮國公有點良心,沒有徹頭徹尾哄騙她,這位林將軍雖面掩盔甲,可那身量那雙眼睛,乃至那身氣度,的確不同凡人。
在這狼藉火光中,他宛如一幅筆鋒淩厲的水墨畫,白色披風掠過她的眼角,令她目光追隨。
秦香梔看著他的背影,默唸著他的名字,感到心中“砰砰”跳動起來,連日來的苦難驚恐都被這心髒跳躍的聲音壓下去,只剩下他的名字,他的眼睛,他的玄甲,他的披風,在心底裡、在腦海中流連。
盡管還未曾得見,秦香梔已在心中將這位林將軍的眉眼描摹出來,那是一張豐神俊朗,令人移不開目光的臉龐,有著朗眉星目,蓋世氣度。
青嵐卻恍若沒看到林世箜般,指著他身後一位隨從將官大喊道:“白將軍!!是你嘛白將軍!看我看我!”
秦香梔猛然回過神,驚詫望去,原來青嵐所指也是位玄甲白披風的將軍,只是看個頭要比林世箜小一些,頗似少年身形。
她啞聲問道:“是那位白將軍嗎?”
青嵐興奮,一雙大眼睛在泥臉裡亮晶晶地彎起來:“是!”
秦香梔哧一聲笑了:“虧你還認得,這麼開心啊?”
青嵐吐吐舌頭,不好意思道:“我們好久沒吃過飽飯了,怪想念他的飯團的。”
秦香梔也笑了。
被喊的白將軍回頭看了一眼,地上黑乎乎的沒瞧出什麼來,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遂不再理會,跟著聶將軍圍好陣型。
這支六十多人的禁軍小隊齊刷刷將紅纓長矛對準至此才反應過來的押送士兵們,一臉厭惡地看著這群畜生。
林世箜左手執韁,右手撩開被夜風撲在玄甲上的披風,調撥馬頭,繞著繳械跪下的畜生們轉了兩圈,趁著火光,似是將他們狼狽的模樣看了個遍,才沉聲說道:“又是你們。
瑟瑟發抖的下等兵士們磕頭如搗蒜,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夜間出巡的禁軍統領。自知被這位嫉惡如仇的將軍逮到如此惡作,八成是沒有活路了,只得拿出所有卑賤姿態乞憐求饒,希望老天能昧著良心開一回眼救下他們一條狗命。
當然,老天從不輕易開眼,林世箜也不會饒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