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慎之提著筆,蘸墨,在那一片空白處行雲流水的寫下‘薛慎之’三個字。
至此後,他便是曾秉硯的學生。
薛慎之合上書冊,研磨,寫下一封書信,晾乾墨跡,裝進信封裡面,寫下曾秉硯親啟。
寄往京城。
——
周叔治為人不正,收受學生饋贈,並收受賄賂作保將不合格的學子塞進縣學,頂替原來該佔此名額的寒門學子。
此事一出,清河縣的百姓全都震驚。
人證物證確鑿,徐大人震怒,並且通稟府城學官,將縣學大肆整頓。
最終判處周叔治革除功名,徒三千里,抄沒家產。
周夫人看著戴著鐐銬的周叔治,不過幾天時間,他渾身狼狽,血跡斑斑,哪有之前的儒雅風骨?
“老爺……”周夫人衝過去,卻被官差擋開。
周叔治面容憔悴,筆直的背脊佝僂著,他看向周夫人,眼底平靜的令人心驚。
“回去,好好照顧自己,將蔓蔓接回府。”
周叔治留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
周夫人掩面落淚,泣不成聲。
轉角處的時候,周叔治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一眼周夫人,眼底似有情緒湧動,最後一扭頭,走進牢獄裡。
周蔓始終站在人群中,臉色煞白,呆滯地看著這一切,耳邊充斥的是對周叔治的謾罵聲。
直到人潮褪盡,周蔓看著被釋放的許氏,尖利的指甲掐進掌心裡。
許氏看一眼周蔓,輕蔑的說道:“瞪啥瞪?還以為你是大小姐!你個破落戶,回去叫寧安休了你!”
周蔓毫無波動,她靜靜地站在周夫人身後,跟著她一起回周府。
母女兩無話可說,周蔓看著彷彿只剩下軀殼的周夫人,覺得她娘是恨她的。
“小姐,回屋休息吧,很晚了。”婉晴在一旁提醒。
周蔓回神,她娘已經不知何時走了。順著婉晴扶著的力道,周蔓靠在她的身上,回到屋子裡。
屋子裡點著安神香,周蔓不一會兒便睡過去。
不知過去多久,她猛地驚醒過來,發現已經天光大亮。耳邊是悲慟的哭聲,緊接著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房門被砰砰拍響。
“小姐,夫……夫人去了!”
周蔓神魂俱震,她掀開被子,赤足跑過去,拉開門,就看見她娘身邊的婢女滿面淚痕。
“就在剛剛衙門傳來訊息,老爺……老爺自盡,夫人表現的很平靜,似乎早就已經預料到,她讓奴婢打水給她梳洗將老爺接回家,等……等奴婢打水回來,夫人已經服毒自盡了。”
周蔓木樁子似的杵著,一道接著一道的驚雷劈在她的身上,幾乎要將她壓垮。
縱然她爹為人不正,可一身文人風骨仍在。
功名被奪,家產被抄,臭名遠揚,他如何能夠接受流放,一點一點將他的風骨磨盡?
他選擇保留著僅有的尊嚴離去。
周蔓的淚水似乎早已經流乾,再大的悲痛也落不下一滴淚。
周蔓扶著桌沿,目光空洞的望著前方,“阿雅,你去將我爹接回家,我娘在等他呢!”
阿雅匆匆帶著府裡的奴僕,去縣城拖人。
等她回來的時候,周蔓給周夫人換上紅裙,描了桃花妝,額間貼著花鈿。錯眼一看,竟像睡著了一般。
“娘說她就是這般模樣遇見爹,我想她一定希望這個樣子去見爹吧?”周蔓說著竟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