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獄外一片混亂,門前的空地圍著一圈人,卻是昭獄的侍衛,手裡拿著劍,將一個人圍在中間,卻又小心翼翼不敢上前半分,一個個愁眉苦臉,生怕中間那位爺突然發狂,要硬闖進昭獄去——六皇子手裡拿著先皇賜的天子劍,這擋也擋不得,傷更傷不得,真的動起手來,便只有六皇子拿刀子捅他們的份。
邊上幾位身著官服的人苦口婆心的勸著,六皇子持劍挺立在侍衛的包圍圈中,冷眼看著卻不為所動。刑部尚書愁苦不堪,才擺脫了懷王妃的案子,卻沒想六皇子硬要三司會審,照說這三司會審本是皇帝親自下令,三司才受命審理,可不知六皇子使了什麼法子,大理卿和禦史中丞都來了,他這個刑部尚書不來也不行了。
便在這時,外面一聲高唱響起:“皇上駕到!”
刑部尚書如獲大赦,既然皇帝來插手這件事,那他只需聽皇帝命令便不會有錯——頭上這頂烏紗帽總算保住了。
眾人紛紛跪倒,齊聲高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惠帝面沉似水,目光如電的掃下,最後定在了鶴立雞群的六皇子身上——旁人都紛紛跪倒在地,唯有六皇子挺拔的身姿端立在人群中間,風神如玉,英氣勃發,竟比高坐禦攆上的惠帝更是器宇軒昂,氣度不凡。
惠帝不自覺握緊了禦攆的扶手,彷彿很久以前紮在心頭的刺,在結痂之後,忽然狠狠一動,連皮帶肉,那疼痛,比以前更加無法忍受!
“大膽!見到皇上竟敢不拜!你是何居心?!”
不等惠帝開口,他身邊的大太監已經厲聲呵斥:惠帝對睿王的忌憚和痛惡,沒有人比他這個近侍更瞭解,是以他的大膽訓斥不但不會招惹惠帝不滿,反而正和惠帝心意。
六皇子冷笑一聲,“好個狗奴才,幾日不見,竟會狗仗人勢了——皇上尚未說本王,你一個狗奴才便敢對本王亂吠,這宮中可真是越發沒規矩了!”
他這一番話指桑罵槐,惠帝豈會聽不明白?當即臉色一沉,沉沉語聲中帶著山雨欲來的意味:“其所言便是朕將所言,睿王見駕為何不跪?”
六皇子冷笑一聲,揚聲說道:“因為臣心中不服——懷王妃行刺案,皇上親自主審,實在有失公正!”他的目光燦燦如電般的射向刑部尚書,直如刀子般,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
“臣子糊塗,皇帝豈可糊塗?這世間豈有原告做主審人的道理?倘若本王也立一個案子,告梁尚書圖謀不軌,本王也自己做主審人,不知梁尚書有何想法?”
隨著他的話,大理卿和禦史中丞的目光紛紛投來,刑部尚書饒是老臉皮厚,也架不住兩位同僚這般灼灼目光,當即抬袖掩面,臉色十分難堪。
惠帝聞言冷笑,“睿王懷疑朕將有失公正之心?”
六皇子漫不經心你的說道:“皇上若是問心無愧,何懼於將此事交給三司,三司會審,斷然無人敢徇私枉法,皇上又何必去惹得一身騷?”
惠帝目光陰鶩,沉沉語聲中透著危險的氣息,“如若朕不允呢?”
“那便是皇上心中有愧,懷王妃行刺案另有隱情,而皇上不敢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放肆!”惠帝怒然喝道,“莫要以為你手中有先皇禦賜天子劍便可為所欲為!”鐵青著臉色,他似乎怒不可遏,厲聲一喝,“來人!睿王在禦前不言不遜,給朕拿下!”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大理卿與禦史中丞眼見事情不妙,紛紛出列跪地,齊聲拜倒,刑部尚書見二人出頭說話,自己也不好落單,便隨之一起跪倒,搶先說道:“皇上,睿王亦不過是關心則亂,其實睿王所言也是為了皇上——天下悠悠眾口難辨是非,未免人雲亦雲,如果有有心之人利用此事中傷皇上,皇上清譽將被小人所汙啊。”
這話說得圓滑,刑部尚書八面玲瓏的性格真是體現到了極致。
大理卿道:“睿王所言雖大不韙,但卻為實話,皇上不宜親涉此事,如若皇上信得過臣等,臣等願意為皇上分憂!”
禦史中丞亦道:“臣附議!臣等願為皇上分憂!”
六皇子也不再逞強,施施然跪在地上,做出一副剛強又委屈的請命姿態,叫人挑不出一點毛病。惠帝臉色變幻不定,望著跪在地上的幾人,眸中幾欲噴出火來——
刑部尚書是他的人不假,此人對他唯命是從,倒是不擔心三司會審時他倒戈向六皇子,但大理卿和禦史中丞這兩個人卻不定會聽他的安排。大理寺歷來中立,這原不問題,但以前因為吏部尚書貪汙案,他曾與大理卿交惡,恐怕三司會審時這老家夥不偏幫睿王就不錯了,根本指望不上。禦史臺的人更是一群瘋子,彈劾皇帝也不要命似的,禦史中丞這老狐貍也斷斷不會輕易聽自己差遣。縱然三司會審的結果需要皇帝審批才能執行,但真的等結果出來,如果不是他所期望的,他又該如何應對?
三司會審代表著一國最權威的審判,如果連三司的審判都被駁回,三司將權威不再——連三司會審都無法取信於人,往後又還有誰會相信官府的公正?
如此一來,三司會審不一定如他所想的方向發展。
但如果不同意三司會審,今日的事又如何善了?大理卿和禦史中丞一起請纓為皇帝分憂,如果他不同意,便是不相信臣子,此事若是傳出去,只怕朝中那些尚未歸心的朝臣也會越發不相信他。再者,明君當垂拱而治,而非事事親為,大理卿與禦史中丞的所作所為皆是當他為明君才有的做法,如果他不允,朝中眾臣會如何想?那悠悠眾口又該如何去堵?
思及此,他越發惱怒起來。宣帝在位時何等權威,在滿朝文武前說一不二,誰曾敢在其面前說一個不字?為何他這皇帝就做得如此憋屈?
便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下一刻,便見一匹飛騎追進來,一個士兵模樣的騎士翻身下馬,急急跨到惠帝禦前,跪在地上呈上一份打著赤色火漆的信件。
眾人一見,紛紛臉色大變。
這是從邊境傳來的急報!
惠帝開啟信封,取出信紙一看,登時渾身一震,竟是臉色煞白——
北魏糾結北方夷族,大肆進攻邊境,北地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