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榛不敢確定,卻又忍不住懷疑,刺殺宣帝的人,便是她的生父,曾經的一朝丞相甄仲秋。那一日,永和殿裡沒有別人,除了宣帝和甄仲秋,便只有她一個人。
她才離開永和殿,宣帝便遇刺,如果不是逆賊行刺宣帝,便只可能是甄仲秋做的。可這太平盛世,有誰會冒著株連九族的危險去刺殺皇帝?可甄仲秋有可能。那日宣帝召她去永和殿,分明就是有意讓她聽到甄仲秋的所作所為,甄仲秋叛國通敵已經被宣帝知曉,已是死路一條,宣帝又故意令其秘密洩露,使其身敗名裂,這時候的甄仲秋,有成千上萬個動機殺宣帝。
最終,同歸於盡。
會是這樣嗎?甄榛不願去想這件事,一旦想起,便忍不住想起母親,想起甄仲秋與宣帝的關系,甚至覺得自己也是那麼惡心。
“榛兒可是有事?”見她臉色飄忽不定,琳太妃問道。
“啊,”甄榛回過神來,搖了搖頭,神情有些怏怏,“沒事,太妃不必擔心。”
這模樣豈是沒事?琳太妃喉嚨一癢,卻又在下一刻將話嚥了回去,換了個話題:“小六家的走了?”
甄榛點點頭,“嗯,她也辛苦得很,回來就到這來看我,我也不忍多留她。”
琳太妃輕輕一嘆,“這孩子,也是要強的,倒是跟我年輕的時候很像。”
“太妃年輕的時候,是什麼樣?”難得聽琳太妃說起年少往事,甄榛十分好奇,倒是斷斷續續聽青梅說起一些,但青梅年紀也小,所知道的也是從上一任嬤嬤口中聽來的,怎及太妃自己說來的真實?
琳太妃失笑道:“哎,那時候年少不懂事,做了很多沒章沒法的事,幸而先皇不跟我計較,否則在那吃人的深宮裡,早就沒有我這個人。”
她口中的先皇,自是宣帝的父親,武帝。
照甄榛的想法,武帝之所以能容下琳太妃,正是因為她沒有章法,不知太多陰謀詭計,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將別人當做往上爬的墊腳石,不惜一切手段陷害別人。
長長一嘆,琳太妃有些悵然,“你莫要以為我沒害過人,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宮裡,誰手上沒有一兩條人命?再幹淨的人,進了那個地方,都會變成心中充滿毒汁的魔鬼……”
甄榛偎在她身邊,柔聲說道:“別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您對我好,嗯,就想老母雞護著小雞一樣……”
琳太妃被她的比喻逗笑,嗔道:“哪有這樣比喻的?”
“真是世事難料,我以為自己不會有孩子了……”琳太妃望著繁密的梅花,神情有些恍惚,“先皇憐我無依無靠,經常帶懷王來看我,我見到他的時候,還是那麼大一點。”手中比劃著,小小的身軀,一雙手掌就能保住。
“一轉眼,他已經成家立業。”
琳太妃嘆了口氣,低聲說道,“先皇也逝去二十多年了……”
甄榛仰起臉,看著她,“太妃……”
微微的寒風吹來,佔滿枝頭的梅花簌簌飄落,落英繽紛間,恍如花雨漫漫。
“傻孩子,我已經不難過了,先皇待我恩厚有加,我沒有什麼遺憾。”琳太妃面含微笑,她看著紛紛灑落的梅花,“生離死別,就如這花開花落,再美,也有凋落的時候,只不過有早有晚而已,落入泥土也不是結束,而是另一種宿命的開始……”
花吹滿頭,甄榛捏起一片紅梅,低頭望著,怔怔的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