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遺詔昭告天下後,諸臣以國不可一日無君為由,再三請求八皇子登基,按照慣例,太子繼位前當藉由為先皇守孝推辭一番,最終在諸臣勸誡中以社稷為重,“不得不”登基為帝,但八皇子並未推辭。對此,諸臣非但沒有異議,還大贊八皇子心懷社稷,乃明君也。
六皇子聽到訊息,只是冷冷嗤笑。
八皇子正式登基,號惠,但因尚在先皇喪期,登基大典需在孝期過後才能舉行。而此時,皇宮尚未修繕完畢,八皇子不可能在如宮登基,於是修繕皇宮成為當務之急。天子守孝以日易月,但滿打滿算起來也不過一個月,偌大個皇宮損毀大半,要完全修複是個十分巨大的工程,但八皇子下了死令,必須在孝期過後修繕完工,這可苦了內府和工部——
修繕宮殿本是內府的事,但動亂時,宮中死傷無數,內府人手匱乏,能排上用場的不多,於是修繕宮殿的大部分事宜交給了工部,而工部還得負責京城各地的整修,八皇子的命令一下,簡直如大山壓不出,聽說連家也不會了,直接上工地監工去了。
一轉眼,又過了幾日。
幾日前,六皇子和懷王妃向新帝請辭搬出如宮——既然新帝已經登基,那麼如宮就相當於皇宮,他們都是外臣,住在宮中不合規矩,如此請辭十分合理。但八皇子一直不予回複,卻是將此事交給了榮妃,直過了三五日,榮妃才開口應允。
離去前晚,院子裡的都在收拾東西,準備翌日一早便離宮,正是忙碌,外面忽然有人來傳話,說榮妃請懷王妃敘話。
“榮妃?”一屋子人十分愕然,榮妃這時候請懷王妃敘什麼話?有什麼話可敘的?她們可不相信榮妃是為了跟自家王妃話別,誰知道她又安了什麼壞心?
“王妃,要不我找個由頭回了吧?”
景鸞的話才說出口,外面傳話的人又道:“懷王妃明日便遷出如宮了,我家娘娘請懷王妃去叮囑幾句也是自然,再說睿王妃也一起去了,懷王妃若是不去,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態。秀秀和景鸞一聽就怒了,不就是個奴才,榮妃還沒正式封號太後,竟就知道狗仗人勢了!
甄榛攔住她們,“算了,打狗看主人,現在有人巴不得我們鬧事,好有由頭把我們一起收拾了。”她略略一忖,“幫我更衣吧,若是不去,不知又會生出什麼事。”
榮妃現在得勢,明面上說請,卻已是非去不可。八皇子大位初定,正是收買人心的時候,此時榮妃也沒理由會對自己做什麼,去一去也無妨。
晚上的風寒意料峭,吹得人忍不住打激靈。甄榛裹了一身厚實的狐裘,只覺得有些燥熱,沒多久就悟出了汗意。都說孕婦懷著一把火,此話果然不假,但景鸞是斷然不會讓她脫下來的,但凡她的行為有一點不符合太醫開出的“孕婦守則”,景鸞便會自動化身為惡嬤嬤,對她耳提面命,直到受不了為止。
微微嘆了口氣,甄榛認命的鬆了鬆領口,看著在夜色裡越來越清晰的宮殿,心思有些凝重。
甄榛和秦氏,乃至是琳太妃在如宮裡都只有一個小小的院落,唯有榮妃一人有寢殿,緊挨著宣帝的宮殿,可謂榮寵非常。而今榮妃又將升封為太後,真真可隻手遮天了。
希望榮妃找她來,只是想顯擺威儀而已。
待又走近些,甄榛看到殿門前站著幾個人影,瞧著頗為眼熟,待走近了,對方已經叫出她的名字,“三嬸,你才來?”
她不是說甄榛也來了,而是說才來。
話才說出口,秦氏馬上就明白過來,忍不住罵道:“好個狗奴才!竟然騙我說你已經來了,我這才急急趕過來,沒想到竟是騙我的!”
說罷,她還覺得氣不過,“哼!說什麼請我來的,這進去通稟那麼久了還不見人出來,存心想給我下馬威!要知道你不在裡面,我早就走了!”
“睿王妃還請慎言,要知道禍從口出。”那去傳喚甄榛的奴婢上下看了眼秦氏,冷冰冰的說道。
秦氏冷笑一聲,“你們主子想找本王妃的麻煩,你們這些奴婢便挖空心思的揭別人的短,今晚你若是把本王妃的話說出去一個字,本王妃就告訴你家主子,你這奴婢收了本王妃的好處,又在背地裡說本王妃壞話,你說你家主子是信本王妃呢,還是信你這個奴婢呢?”
此話一出,那奴婢頓時色變。
上位者最忌諱的就是蛇鼠兩端之人,到時候榮妃即便不相信秦氏的話,對這奴婢也不會再放心,她便再也沒有前程可言。
秦氏性子火辣,但絕非沖動莽撞之人,這奴婢顯然還不是她的對手。
搖頭一笑,甄榛往裡面望了一眼,便看到殿內洞開一條縫,一個奴婢從裡面走出來。
“你啊,稍後見到榮妃,可不能這麼沖。”
甄榛嗔了她一句。
秦氏嘴角揚起一抹嘲弄的笑,“說得真好聽,叫我們來敘話,這還沒有入主宜寧宮,便擺起太後姿態來了。”她忽然有些落寞,“你放心,我不過是個不得志的王妃,還能如何?”
雖然什麼事還沒發生,但她已經預見到,未來的日子不會過得平坦。甄榛微微一嘆,只輕輕拍了下她的手,“走吧,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還有睿王,別擔心。”
是啊,就算前途坎坷,她身旁還有睿王頂著,可甄榛呢?雖然徐副將領軍回北地尋找懷王,但已經過了這麼久仍然沒有訊息傳回來,只怕已經兇多吉少。
秦氏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安慰,似乎顯得太無力,終是嘆了口氣,決心往後多照應些懷王府。
才走進榮妃的寢殿,兩人便聽到一陣銀鈴笑聲從裡面傳來,榮妃被那聲音逗得開懷大笑,甄榛和秦氏極少聽到榮妃笑得如此暢快,都不禁有些面面相覷:宣帝駕崩,她就這麼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