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日晴天,冬末的嚴寒漸漸散去,暖陽之下,微風輕輕吹來,卻仍帶著些許料峭的寒意。
晨間,街上還沒幾個人,一輛黑色馬車便穩穩駛過天街大道,守門計程車兵雖然見馬車上沒有徽章,但一眼之下,也知車中的人非富即貴。當馬車駛近,車上的人遞出一塊木牌,帶隊的小校立時神色一正,挺直了腰桿對馬車示敬,目送馬車慢慢離去。
沒過多久,一匹飛騎從城中飛奔而來,守門計程車兵一見來人,竟是睿王,立時散開放行,待睿王遠去,一人道:“睿王火急火燎的,難道又出了事?”
奪嫡之爭將將平息,他們不懂什麼奪嫡爭鬥,但也明白,既然恪王當了皇帝,那他的對頭睿王肯定沒好日子過。
“嘿,你知道方才出城的馬車是誰的麼?”
“誰的?”
那小校望著絕塵而去的睿王,眯了眯眼,頗為玄妙的說道:“是朱清弦朱大學士……”
朱清弦帶先皇遺詔平息帝位之爭的事已經傳遍京城,說起來朱老是幫了恪王的,“難道睿王要去找朱大學士麻煩?”
小校摸著下巴,許久才道:“難說……”
官道遲遲,此時正是陽光明媚,出行的好日子。朱清弦掀起簾子回頭看了一眼,燕京的城牆已經漸漸遠去,化作一個模糊的影子。
行至十裡長亭,朱清弦令車夫籲馬停車,他一人則登上長亭,與燕京城方向遙遙相望。
不過一刻,來時的道路那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不多時,便見一匹飛騎出現在路口,隨著馬蹄聲漸行漸近,那騎馬之人的容顏也漸漸清晰起來。
飛騎奔到長亭前停下,那騎士翻身下馬,望著亭中的朱清弦,俊美的臉容上神色有些複雜。
“睿王殿下。”
朱清弦拂袖一揖,喊出來者的名字。
六皇子苦澀一笑,拱手回禮,道:“朱老是料到我會追來,故而在此處等我?”
他以“我”為自稱,表示對朱清弦的尊敬。
哪怕是因為朱清弦的出現導致他爭位失敗,卻仍然沒有怨懟之心,如此坦蕩胸懷,堪稱光風霽月。朱清弦為人嚴謹端肅,卻也忍不住微微動容:爭位失敗這四個字說起來簡單,但對於六皇子而言,卻意味著多年的籌謀付之東流,身後黨羽將遭打壓,睿王府幾百口人岌岌可危,而他失去了至尊之位,會被驅逐出京,畢生的壯志雄心可能再也無法施展……
這是雲端與泥濘的差別,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
朱清弦微微一嘆,“殿下想問什麼?”
六皇子看著眼前白發蒼蒼的老人,將目光轉向遠山青水之間,“父皇是何時寫下遺詔的?”是在北魏人攻進京城,皇帝退守西山行宮的時候麼?也許那時候父皇不確定那場浩劫能否安然度過,才會寫下遺詔吧?
恪王繼位已成無法改變的大局,他追來,只不過是有些不甘心,想知道自己究竟輸在了哪一點上,如果父皇是在動亂時寫下遺詔,難道就不怕他擁兵自立,亦或者直接殺了恪王麼?那時候,他手上是握著兵權的。
“先皇立下遺詔,乃是在年前,懷王出征之前。”
“什麼?!懷王出征之前?”六皇子赫然回頭盯著朱清弦,見他眸中暗含悲憫,六皇子忽覺一陣悽涼:父皇竟然那麼早就寫了遺詔,決定讓老八繼位……
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
宣帝遲遲沒有折定太子,任由二人爭奪不休,是不想立了太子之後,受到太子威脅,故而又縱容另一個人與他心中的太子爭權,一來磨練未來的太子,二來,制約未來的太子的權勢,兩者此消彼長,誰也威脅不到宣帝的至尊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