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懷沙也上前,對甄榛的母親略略一拜。
對於甄榛的母親韓氏麗華,燕懷沙早年也耳聞頗多,猶記得當年先皇對這位冠蓋京華的女子很是喜歡,若不是當年宣帝正妃已立,又不被看重,先皇恐怕是想讓她做太子妃的。
誰也沒想到一轉身,她不顧家人反對毅然嫁給新科狀元,如今的丞相甄仲秋——這本也是一樁金玉良緣,郎才女貌,不知羨煞多少人,唯獨出人意料的是韓太傅會如此反對這門親事,甚至不惜以斷絕父女關系威脅。
最後,韓麗華選擇了甄仲秋。
本以為這將成為永久傳唱的“白首不相離”的佳緣,誰知恩愛不過一年,甄仲秋就帶回了賈氏,不但對出身低微的賈氏寵愛有加,更有意將賈氏扶成側室,致使二人情意不複。
韓太傅為人如何,他作為學生自是知曉,雖看似冷漠嚴肅,卻最愛惜羽毛,斷斷不會為了女兒違逆自己的意思狠心絕交,可事情就是這樣了,沒多久他遠走京城,也不複在知曉京城裡的事。
他也看得出來,韓太傅並不是絲毫不在意長女的事,只是不知為何一直不聞不問——到底他是一個外人,即便事關尊師,也不宜多問。
而今他最在意的是甄榛的感受,甄榛與自己的父親形同陌路,外祖父也對她冷漠無情,幸而還有一個小舅舅疼愛她,否則……當年她還那麼小,一個人不知該有多悽苦。
甄榛側過頭看他,微微一笑,“懷王屈尊駕到,母親一定很高興……”
她好似想起了往事,微微仰起臉,望著虛空的昏暗,自顧自說道:“聽說母親年輕的時候精通騎射,在世家子弟裡也是數一數二的,還經常著男裝,英姿颯爽不輸男子……後來,就全變了……”
她嘴角微微一勾,低聲呢喃著,微微沙啞的嗓音裡透著蒼涼:“可見,女人陷在情愛裡,就會變作傻子。”
“你不一樣。”
寂靜之中,耳畔傳來他的聲音,低沉的,卻是堅定的。
甄榛愣了一下,回過頭,看著身側的男子,一眼撞進那雙幽深的眸子裡,她又愣了一下,忽然展顏一笑,低下頭將眼中的情緒遮去,微微笑道:“嗯,不一樣。”
因為你不一樣。
她又抬起視線,凝視著眼前的男子,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彷彿要看到心裡去。
燕懷沙見她眉宇間倦意濃重,不由說道:“不早了,回去吧。”
甄榛回頭看了眼母親的牌位,點點頭。
此時夜色已深,燕京的夜市散了大半,街上稀稀疏疏幾個小攤,兩旁商鋪門前燈籠高掛,孤零零的搖曳在晚風裡,唯有勾欄瓦肆燈火通明,依稀可聞各種混雜的歡聲。
春花秋月何時了,芙蓉帳暖度春宵。
甄榛望著掛紅粉翠的花樓,腦海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
她記得,這是當年跟秀秀去花樓開眼界,秀秀賣弄文采溜出來的一句詩,結果可想而知。
笑過之後,卻不知想起什麼,怔怔的出了神。燕懷沙見她方才還難得笑開懷,一轉眼卻又變了臉,整個人彷彿在另一個世界,飄飄忽忽的,彷彿隨時都能隨風而去。
心一緊,也不禁收緊了手臂,將她牢牢固在自己懷裡,那種奇異的感覺也越發濃重。
“我不想回去。”
她乖順的靠在他懷裡,聲音低沉而柔軟,帶著些許倦意,叫人不忍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