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掛著玉帶,月似銀盤,可見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四月的夜極是溫暖,屋子裡的窗扉悉數敞開,任由晚風吹入,在外面隱約可見屋內紗幔重疊,一抹倩影伴讀於燈下。
窗外傳來一個細微的聲響,甄榛將視線投過去,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她起身走向那扇窗,眼珠子骨碌一轉,手裡不知從何處抓來一顆彈珠,素手一抬,彈珠便劃過一道黑影射出去,卻沒聽到落地的聲音。
唇畔的笑意漸轉狡黠,她抬手便要關上窗扉,卻在下一刻,纖細的皓腕被人一把抓住,耳畔傳來一聲冷哼,表示聲音的主人很不高興。
“哎呀!”那人還沒說話,誰知甄榛輕呼了一聲,這一聲,把外頭的婢女給驚動了,很快,就聽到婢女急促的腳步聲向這邊走來,那人把眼一瞪,卻見甄榛素手一指,示意他躲到屏風之後。
“二小姐,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婢女急匆匆趕來,見甄榛一人站在窗臺前,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倒也不像是發生了什麼事的樣子。
甄榛摸了摸自己的手,漫不經心的道:“沒什麼,方才不知哪裡來了只野貓,嚇我一跳,沒事了。”
“野貓?”婢女卻睜大了眼,誠惶誠恐的樣子,急聲道,“那奴婢趕緊去叫人來抓住那小畜生,免得又驚擾了二小姐。”
這句小畜生一出口,甄榛的臉色微微變了變,隨即似笑非笑的道:“不用了,一隻小小的野貓,本小姐還是能制服的,你們都下去吧,我累了。”
婢女聞言猶豫了片刻,也明白這位二小姐不是尋常的嬌嬌女,便都退了下去。
待人都離去,甄榛一回頭,那藏在屏風之後的人不知何時已經出來,一張俊臉陰沉得可以滴出水來,正一步一步的走過來。
其實甄榛一開始就發覺了他在外面,本想裝作不知,奈何他就那麼一直看著,看得她心慌意亂,想裝都裝不下去,索性將他逼出來,哪知他會這麼生氣。
他生氣的樣子,還是很嚇人的。
只不過,堂堂懷王半夜潛入人家閨閣偷窺,這事要是傳出去,不知會嚇壞多少人。想著,她便覺得有些好笑,又怕自己笑出來刺激到他,只好強忍著,連忙說道:“婢女無知,懷王大人有大量,可莫要與她們計較。”
“野貓?嗯?”他哼了一聲,聲音低低沉沉的,她分明早就知道他在外面,不但仍東西砸他,還要關了窗子,竟還說他是一隻野貓,真不像話!
不過,想起自己的行為也不算光明正大,俊臉微微一熱,好生赧然,幸而燈火下看得不甚清楚。
“那我要怎麼說?就說懷王大駕降臨,眼下正藏在我的閨房裡?”
她幽幽的嘟囔道,不過燕懷沙一眼就看得出來,她心裡現在必是樂開了花,哪裡會有半點委屈?只是明知如此,看著她這小模樣,他的心早就軟成一池春水,哪裡還強硬得起來?
平日不見還好,白日裡那匆忙一瞥,實在叫他無法再忍下去,才辦完公務,便丟下邀他喝酒的燕嗣宗,直接來了甄府。他也知道自己這行為不大合理,只是,他實在忍不住想看她一眼,就看一看也好。
他凝視著她,也不說話,就覺得多日來被思念灼燒得難受的心,此刻被添得滿滿的,有一種柔軟似水的情緒就要溢位來,微甜,暖暖的。
甄榛被他看得心如鹿撞,微紅著臉頰,輕咳了一聲,連忙將他塞回屏風之後,嗔怪道:“當心讓人看見了。”否則明日整個燕京都會知道,甄二小姐寂寞難耐,夜會情郎。她可不想留下一個蕩婦的名聲,再連累他毀了一世清明。
此時的甄榛,是他從未見過的嬌羞,竟是美到了極致,他感覺到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一種沖動由內而發迅速竄遍全身,彷彿有把火在心裡燃燒,燒得他口幹舌燥。
“你怎麼來了?”
她嘟囔道,大晚上的,偷偷摸摸,好像那什麼一樣。咳,雖然這本來就很見不得人。
話才說出口,她馬上就預感到他會說什麼,不等他回答,連忙又換了個話題,“懷王若是無事,不如出去走走?”這會兒趕他走也不是,留他也不是,不如一起出去,也好送走他這尊最難伺候的大神。
他原想再說兩句話就走,可聽她提出一道外出,忽然覺得整顆心都飛起來了。只是他生就性情內斂,怕自己表露太過,只板著臉點點頭,“嗯。”
大明寺的後山地勢不甚高,卻可以俯瞰整個燕京全景,由來是城中人最喜遊玩的地方。春末時節最適合冶遊,此時雖然已經入夜,卻不時能碰到不少同樣夜遊的人,或是三五好友,或是男女結伴而行,間或可聞陣陣歡聲笑語。
燕懷沙和甄榛兩人原本都生得儀容秀美,再並行而走,一路引得不少人注目,只是燕懷沙一直冷這張臉,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叫那些迷戀他風儀的少女只敢在遠處喊怨帶痴的看著,不敢走近半分。
甄榛心中暗嘆,若是不知他是懷王,就憑這張臉,這男人也是個招是非的主兒。
“這位小姐請留步。”
忽然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那聲音清潤和煦,卻又帶著幾分羞怯,甄榛回頭一看,只見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急急的向自己走過來。
燕懷沙也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看著那書生。
那書生看到甄榛回頭看著自己,尤其是對上甄榛疑惑卻極是平和恬淡的目光,他的心撲通跳了一下,竟臉上一陣發熱,耳根一片通紅,心中暗暗想著:好一個雋秀雅緻的人兒,真真乃神仙中人。
走到甄榛跟前,他臉上的紅霞蔓延到耳根,吞吞吐吐道:“這,這是小姐遺失的手帕。”說著,他展開雙掌,只見掌心方正的躺著一方錦帕,上面繡著錦簇白梅,可不正是甄榛的手帕。
甄榛正欲伸手接過,並出言感謝書生,哪知另一隻手比她更快,一把就抓住了手帕,也不還給她,直接就收進了袖子裡。
甄榛愕然,那書生更是驚愕,一抬頭,這才看見甄榛身旁還有一個人,只見男子俊秀的臉上布滿寒冰,雖未語,卻是不怒自威,凜凜然有種不可侵犯的矜貴和威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