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懷沙看著她,眸中暗流洶湧,久久久久的,沒有說話。
寒冷的風從兩人之間掃過,兩廂之間的氣氛,似乎也冷了許多。
過了許久,燕懷沙移開目光,淡淡說道:“不可。”刺客已經全部擊斃,無人可以證明那信的真偽,甄榛與賈氏本來就處於對立面,又沒有其他人證物證可循,倘若他出言作證,確實可以讓這封信成為證物,但是還是不能這麼做。
並非不相信甄榛,而是國有國法,沒有確切證據,他不會憑著直覺去幫助甄榛。
短短兩個字,將甄榛心底微弱的希望徹底澆滅,是了,她本來就不該存有奢望,自己與他本來就並無交情,說起來不但無甚交情,自己還欠了人家天大的人情,對於她這樣的要求,懷王怎麼會接受?
她又不是懷王的什麼人,提這樣的請求,是她妄想了。
以後,莫要再如此妄想,自己的事總得靠自己來做,他再三相助,大部分是一個因著小舅舅關系,誰會無條件的去幫助一個無緣無故的人?
傻瓜。
甄榛眼底的希望寂滅,慢慢地垂下眼眸,暗暗嘆了口氣,眉目之間溢滿倦色。
見她失落,燕懷沙嘴唇動了動,張口吐出一句冷冰冰的話:“不管你要對付誰,你那些手段,不能傷及無辜。”
話說出口,他清俊的臉上就劃過一絲懊惱。其實他的本意不是這樣的,他知道甄榛要對付的人是誰,接著自然而然的就能想到她報仇後的結果,怕是會眾叛親離。他本來的意思是報仇歸報仇,傷及無辜卻是冤冤相報,不要一輩子犧牲在報仇與被報仇之間。
可是話說出口,卻完全變了樣。
好心的勸告,變成了刺耳的警告。
甄榛的臉色果然僵了僵,平和的目光乍然破裂,原本無甚血色的臉色變得越發蒼白。燕懷沙抿了抿唇,似是想說些什麼,看到甄榛的眼神已經轉為譏誚,“傷及無辜?”她眼中似笑非笑,“懷王可是擔心我用心險惡,手段惡毒,不小心就傷了哪位美人?”
清脆的嗓音微微含笑,分明十分的好聽,可說出來的話卻帶著尖刺,紮得人直恨得牙癢癢。
原來他也看上了那溫潤如玉的美人,原來是兩情相悅,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呢!
甄榛越想越覺得燕懷沙的話是這個意思,越想越覺得他是在針對自己,直想得一股火燒起來,直恨得咬牙切齒。
燕懷沙陰下了臉,她這是什麼意思?竟然這麼跟他說話。
他本是生得極好看,可是一眯起眼睛來,周身就帶著殺氣,強大的氣勢直壓得人膝蓋發軟,心口發慌,直喘不過氣來。
可甄榛正在氣頭上,不幫忙就算了,還警告她?他算哪門子的道理?救了她就能幹涉她的事情?她甄榛可不買賬!他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在這裡指責她?她哪裡害人了?這家夥那隻眼睛看到她害人了?!她連仇人都還沒動就差點被害死了好不好?什麼懷王剛正不阿,分明是非不分!
一眼瞪過去,甄榛一副“關你什麼事”的神情。
被她這一瞪,燕懷沙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她膽子會這麼大,竟會這麼毫不遮掩的將自己的不滿表露出來,還從來沒有人敢這麼瞪他,就好像上次在太清宮……從來沒有人會那麼無所顧忌的對著他笑。
從小到大,哪個不是對他敬畏有加的,便是跟了他多年的白夫人,也都是小意的伺候著,從來不會反駁他什麼。
第一次,有人如此忤逆他,如此無視他的威嚴。
燕懷沙這一愣,便一瞬不瞬的盯著甄榛看,看著看著,他忽然覺得,眼前鼓著眼睛,狠狠瞪著自己的甄榛,好像一隻炸毛的小貓咪,竟是有些可愛。
他到底是從屍山血海裡走過來的人,那一身的殺氣,縱使甄榛經歷過燒殺擄掠,如此僵持著,也還是有些受不住。見他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看,以為尊貴的懷王威嚴不容侵犯,甄榛一時有些心虛,她的火氣得的快,去得也快,這會兒又想起自己才欠了人家救命之恩,更是心虛不止。
很快,她低下了頭,支支吾吾道:“那個,方才是臣女失態,還望懷王莫要見怪。”
燕懷沙又是一怔,沒想到她的態度變化得這麼快,剛才還恨不得焚了他,一眨眼,卻俯首認錯,好似方才的僵持只是一場幻覺。
甄榛深吸了一口氣,已經再度抬起頭來,臉上一掃怒色,恬淡的笑容在黑夜裡靜靜綻開,“不管怎麼樣,多謝懷王連番相救,他日若有機會,甄榛必定會一一報答。”說罷,她又笑了一笑,溫文爾雅的施了一個禮,轉身鑽進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