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岌新君提請貝嵐女王兩國聯姻結盟,物件便是女王的掌上明珠墨辛郡主。依二人的身份地位看,一個帝王一個郡主自有懸殊,似是不配,但論國力蒼岌遠不如北錫,且不說墨辛郡主還頂著墨家的至高榮耀,她嫁過去反倒還算吃了虧,所幸遲瑰陛下樣貌俊美無雙,才華出眾,一番高扯低衡量下,這樁婚事大抵成型,不過女王申明,嫁不嫁需郡主自己點頭同意。
墨辛歷劫歸來想當然爾忘了昏厥之後的事情,旁人說辭一致她被禁衛軍從綁匪手中救下,墨辛免不了心裡打鼓,“綁匪”不是普通人而是名揚天下的“戰神”宥連策,區區一隊禁衛軍焉能奈何得住他?可奈何不住的話,她又怎麼安然無事返回宮中?
經過反複思索墨辛得出結論,定是她病發的模樣實在恐怖,終於使得宥連策認清真相從而死心了,她清晰記得纏鬥中他眼底閃過的震驚以及難以置信,曾經傾國傾城的愛人霎時變得魔鬼般駭人,他該多麼悔恨千方百計擄走她吧?
出於對她的保護,大家絕對三緘其口打死不說的,再加上突來的婚事,墨辛實在分不出神來打聽宥連策下場如何。說來也怪,蒼岌新君點名要娶她做皇後這事兒令她打心眼裡抗拒,並非對聯姻本身抗拒卻是對他這個人沒來由的抗拒。
女王說讓她自己定奪,她非常想馬上一口回絕,但不得不考慮兩國目前準備結盟的狀況。她是郡主她是墨家人,肩上擔著責任,自然不若平民百姓那樣隨心所欲,而且就算平民百姓,亦不得有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總之,兩難,鬱悶,心煩。
這天女王在宮裡搭臺請蒼岌新君看戲,郡主作陪。此舉許是盤算著在墨辛應允婚事前,製造機會讓她見見未來夫婿,省得盲婚啞嫁將來鬧不痛快。而為著兩國聯姻墨家族長也被邀進宮來,數十年間墨家人除了上次郡王離世進過宮外,這是第二次,看樣子女王和墨家都很是慎重。
墨家主母亦隨夫入宮,給女王陛下請了安轉身趕往藏秋閣,想必有話囑託郡主。自打女王把婚事交由郡主自行決定以後,郡主一直不表態,蒼岌新君雖是一點不著急,可旁觀的人著急,坊間略有謠言悄悄流傳,暗指墨辛郡主不願遠嫁至貧瘠的蒼岌吃苦受罪,鎮日躲在藏秋閣以淚洗面,故而不難猜出墨家主母到底要“囑託”何事,無非勸郡主快下決心,早日與蒼岌達成聯姻。
墨家主母身為朝廷命婦又難得入宮一趟,穿著打扮相當正規華麗,錦緞的鵝黃寬幅長裙上綴滿別致的隱花刺繡,領口及腰間掛的墜飾乍一看不起眼,卻每件價值連城,來歷非凡。
相較之下仍著一身黑色蓬裙的墨辛就顯得寒酸多了,根本不像久住宮廷,養尊處優的郡主,哪怕城裡隨便一個貴族女子都不如,因此墨家主母一瞧,眼裡便多了一絲不快。
墨辛心如明鏡自己惹了母親冷眼,但她習慣了這般簡單的衣著,也不想改變,於是恭敬的行了禮,微笑著與母親促膝對坐,命侍女奉上茶點,盡量表現出應有的乖順。
其實面前這個所謂的“母親”非她生母,皆因她臉上神的封印,所以誕下後就過繼到主母名下,但也只是在宗譜上大筆一揮罷了,母女倆從未相見,後來女王賜封爵位,主母才“接見”了她,如此墨辛與她全然沒有家人的那種親近感,甚至於她相信若不是她姓墨,她看也不會來看她一眼,更別提專門繞道過來“囑託”她了。
想想女王再想想元大人,他們倒還像家人些,時時噓寒問暖,偶爾放縱她的任性,但凡遇上她犯病,兩人寸步不離,衣不解帶的照顧,疼惜之情不言而喻。原來真的有了對比方才知曉女王的好,過去不懂事,老跟她擰著,如今醒悟卻又將面臨遠嫁,莫怪常言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與蒼岌聯姻,你是否不肯?”墨家主母不會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直搗黃龍。
墨辛整整混亂的思緒,輕搖臻首,“若是女王的意思,小女沒有什麼不肯的。”
墨家主母幾不可察的抿了抿嘴角,聲音平板道:“女王那邊你先莫管,說說你自己真正的心意。”
墨辛還是搖頭,“女王的心意便是小女的心意。”
墨家主母微微瞪了瞪眼,“蒼岌山高水遠,又偏僻又窮困,遲瑰剛登基羽翼未豐,你嫁過去別說享福,恐怕還得跟著吃不少苦,你可想仔細了。”
吃苦她有何好怕的?十多年來他們不聞不問,放她獨自一人在神廟裡,什麼苦沒吃過?倘若聯姻能給兩國都帶來好處,也算她報答女王寵愛之恩了,何樂而不為?
墨辛淡然道:“母親,這幾日我想得明白透徹,咱們墨家一向忠君愛國,遺憾我為女兒身,沒法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報效國家,唯有聯姻一途多少有點用處,也就不辱墨家威名了。”
這話說得墨家主母無言以對,一來墨家還未到需要個黃毛丫頭壯聲勢的地步,卻懶得打擊她的“雄心壯志”;二來她的原意是探個口風,買個安心,既然她同意聯姻倒省了口舌。
過了一會兒,墨家主母覺得不說些什麼場面上過不去,於是不鹹不淡道:“嗯,你自懂得深明大義就好,換身衣服,同我一起去聽戲吧。”
墨辛略微著惱,何以還要換衣服這般麻煩?聽戲又不是她所好,不過走走過場而已,可惜瞄見主母嚴肅凝重的神色,顯然胳膊擰不過大腿,墨辛沒轍的喚來侍女換裝。
貝嵐女王偏愛的遊戲很多,獨獨不愛聽戲,許是覺得枯坐幾個時辰,傻呆呆看著臺上依依呀呀的太無聊,可今日不知怎麼了竟興致勃勃說要聽戲,還親點了兩出摺子戲。
墨辛跟著墨家主母剛下了軟轎,就聽見叮叮咚咚的鑼鼓敲打聲,不著痕跡揉揉太陽xue,真不想進去。
“作甚發呆?沒見女王已經在座了麼?還不快點過去請安!”主母理了理發髻,但見墨辛站著沒動,遂出聲催促。
墨辛換了身淡粉色的衣裙,頭披同色薄紗掩住臉面,擋掉惹眼的紅痕,以免驚了蒼岌新君的聖顏,墨辛暗自苦笑,待她嫁過去掀了蓋頭什麼也藏不住的時候,那位俊美冠絕天下的蒼岌國君會不會一怒要求“退貨”?
進了正殿,周圍氣氛很是熱鬧,陪宴的文武百官笑聲不斷,發現墨家主母和郡主來了才稍稍安靜了些,眾目睽睽下墨辛分別給女王和蒼岌王叩拜行禮,女王眉開眼笑的伸出手,“辛兒過來坐我邊上。”
宮人手腳麻利的搬了把椅子,緊緊挨著龍椅放下,墨辛謝恩,提高裙擺小步上前,即使有薄紗阻隔仍感受一道目光由始至終盯著她,令她不禁大氣不敢出一口,若她沒猜錯,目光的主人正是蒼岌新君。
遲瑰的視線彷彿加註了重量,讓她走一步沉重一步,待坐到椅子上額頭沁出了細密的汗珠,貝嵐自然不曉得其中曲折,笑呵呵的握過她的手,柔聲問:“身子爽利些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