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宥連策這一方氣勢磅礴,銳不可擋的攻勢,位於上下十六城之間的獨島就宛如它的名字被生生孤立了起來。原本“逝去”的“先王”複活,澤彼王室所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一手導演“先王遇刺身亡”這出劇的某人首當其沖被推到了風頭浪尖之上。
宥連勳繼位後上正星宮參議朝政的時間還沒有上正星神廟誦經的時間多,他不是不想替老邁的父王分憂解勞,處理國事,而實在是志不在此,更何況這個王位得來的並不光彩,他執拗的認定遲早有一天大哥會重返王城,奪回屬於他的榮耀。
然而沒想到短短一年不到,大哥真就要回來了,一時間心情可謂五味雜陳,又喜又憂又歉疚又有點不願面對,不願面對即將到來的兄弟相殘……連著幾日窩在寢宮哪兒也不想去。
霧如景摒退隨侍,緩緩走到宥連勳站立的窗前,夜間的海風雖是清爽怡人,吹久了還是頗有些寒意,她試著握了握他的手,不由得道:“這麼涼,還是到裡面去吧,仔細染了風寒。”
宥連勳收回遠眺的視線,見她穿著也很單薄,便沒說什麼聽話的離開了窗子,霧如景輕聲一嘆,追了兩步抱住他的胳膊,“阿勳,別太擔心了,你根本沒做錯什麼,大哥不會責怪你的。”
宥連勳低頭看霧如景,神情顯得尤為無助,他道:“現在說自己根本沒錯是不是過於自欺欺人?早在當初我們成親那日,與大哥決裂之時,將事實原委說與他知道,而不是一味盲目的選擇逃避,或許後來他也不必遭受那麼多的磨難,導致今日局面變得無法收拾。”
霧如景趕忙踮高腳尖,雙手捧起他的臉,“別總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當初你什麼也沒告訴他,那是因為你心裡還惦著母後,自古忠孝兩難全,你不必苛責自己。”
宥連勳伸手蓋住她的手,落寞的笑笑,“忠孝兩難全……可到頭來我忠又不忠,孝又不孝,甚至還有可能連你都保護不了。”
霧如景柔聲道:“我不要你保護,人活一世大不了便是一死,此生能與你相守一起,我死而無憾。”
“如景。”宥連勳勾起她的下巴,輕輕落吻,他何嘗不是一樣,此生與她執手於願足矣。
這時門外傳來女侍的聲音:“陛下,大祭司霧吹大人求見。”
宥連勳連忙放開霧如景,勉強收拾起淩亂迷戀的表情,冷靜道:“快傳。”
“是。”
一會兒霧吹進門見駕便要行禮,宥連勳對自己岳父本來就敬之又敬,哪裡敢受他的叩拜,趕緊扶住他的雙肘將他攙起,“大人不必行此大禮,快快請坐。”
霧如景忙吩咐奉茶,接著坐到父親身邊,“爹,您深夜進宮有何要緊的事兒?”
宥連勳則開門見山的問:“是不是又收到了前方戰報?”
霧吹沒吱聲,等奉茶的女侍們退下,他才說:“我不是為了戰報而來,我來是想跟你們商量,如何將上十六城的戰事告知上王。”
開戰之初,太後便以上王聖體欠佳需要靜養為由,與上王一同出宮前往島後雨林別宮去了,他們都心知肚明,這是她的詭計,因為宮裡每天戰報頻傳,朝野上下動蕩不安,所以不希望上王知道自己謀害宥連策的事情已然被揭露,引發戰火。
宥連勳和霧如景對視一眼,宥連勳說:“此事我不是沒有考慮過,可是大人,一方面這個王宮乃至整個王城都被母後控制著,另一方面我憂心父王無法承受,一直以來為了大哥的事兒他的身體已經日漸衰弱,萬一有何不測,該怎麼辦?”
霧吹撚撚胡須,“但是戰事緊迫,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要兵臨城下,難不成非要待到紙包不住火的時候嗎?那麼想必無需由我們去說明,上王自己都可以用眼睛看到了,而他所承受的打擊豈不更大?”
宥連勳心裡雖承認他分析得有道理,然而仍舊躊躇著拿不定主意,霧如景見狀握住他的手,“阿勳,你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這一關終究是要過的,別再猶豫了。”
“將戰況告知父王了又如何?我們手上沒有一兵一卒,把母後逼急了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霧吹沉了沉氣,思索片刻後道:“我始終認為人性本善,看在與上王多年夫妻的情分上,太後不至於會對上王不利,或者我們試試規勸太後馬上收手,主動向陛……向您的王兄投降,盡快結束戰鬥。”
宥連勳搖了搖頭,“大人,您應該比我更瞭解我母後,她既做得出弒君篡位的事兒,就絕無可能服輸投降。”
霧吹眼底掠過一抹晦暗,“……還是要試一試,為人父母者誰也不願見到兒女們自相殘殺。”
宥連勳默不作聲,霧如景憂鬱的看著他,轉頭對父親說:“讓我們再好好想想吧。”
霧吹也知道此事逼不得太緊,於是起身,“世上不會總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時間緊迫,必須當斷即斷。”
霧如景跟著站起,“我們明白的,請父親放寬心。”
“嗯,那……微臣告退。”
……
沉沉黑夜,寂靜無垠的海面上悄無聲息駛來一艘小船,由於船上沒有火燭照明便與夜色融為了一體,不細瞧根本很難發現。
不多時小船下了錨,隨著海浪輕輕上下起伏,宥連策和詠葭走到甲板上,兩人均一身黑衣黑褲,雙雙沉默的迎著海風眺望近在咫尺的那座龐大島嶼。
詠葭最先被前方一整片沐浴在月光下銀白的沙灘吸引,忍不住出聲贊嘆道:“好美。”
宥連策回頭看看她,笑了笑說:“清晨日出之時,從帝王山上往下看,隔著薄霧沙灘折出七彩的光芒,更為美麗。”
“是嗎?”詠葭感興趣的說,“真想看看。”
“總有機會的……”說到這兒宥連策忽然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