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詠葭再怎麼心思縝密這會兒也猜不透贏庭到底想什麼,更何況她壓根懶得去猜,道出之前回頭想跟他說的話:“動作快點,我們得趕在下雪前翻過山頭到泊爾金城,否則會凍死。”
贏庭從未見過雪,不由得期待,“怪不得起風了,原來要下雪了麼?”
“山上的天氣說變就變,總之得快。”詠葭揚鞭策馬,率先破風疾馳。
小廝緊隨其後,不住喃喃嘟囔:“今年的雪來得真早……”
蒼岌人主要依靠狩獵維持生計,一旦提前大雪封山意味著將有大半年無獵可打,溫飽堪憂,贏庭思及此收起好奇心,夾緊馬腹,沉默的催馬趕上去。
詠葭口中的泊爾金城是蒼岌都城的前哨戰亦是陪都,其地理位置剛好處於東西走向商道的中段,相對繁榮發達,然而看在嬴庭眼裡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依山而建的城堡罷了。
因為地勢高低落差,城裡建築層層疊疊碼在一起,穿插其間的石板臺階密密麻麻、縱橫交錯——街道是臺階、巷弄是臺階,視線所及之處統統是臺階。
傍晚進城後三人入駐一間稍具規模的驛館,趁著膳食尚未備妥,嬴庭悠閑的靠在突出屋外的高臺上,發現下面有幾個苦力頭頂著沉重的藥材,手裡柱著木杖艱難爬行,累了便把木杖擱在屁股下歇腳,真是有趣的情景。不管環境多麼艱難複雜,人們總是想得出辦法去適應。
詠葭端了杯驅寒的藥茶出來,看見他的神情,忍不住說道:“不瞭解蒼岌的人覺得我們都是住在深山裡的怪物,身懷巫術,心腸歹毒,可是真正來到這裡才知道蒼岌人其實非常樸實、善良,我們只是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受欺負。”
“那在你們眼裡的澤彼呢?目中無人還是恃強淩弱?人們已經習慣帶著自己的想象去看待所不瞭解的事物。”嬴庭點點太陽xue,“所以摒除狹隘需要的是一個智慧的頭腦和一顆開明的心。”
或許吧,詠葭淡道:“生活在如此閉塞的大山裡,大家想得最多的是如何把肚子填飽。”
國力衰微,人民貧苦,所以王室才把所有寄託放在公主惠身上,希望她登上澤彼後位,聯姻成功帶來的不止安定還有富足,可惜這一切均隨著公主的死成了泡影……
贏庭接過茶杯,“吃飽飯確是關乎民生的大事情,即使富饒如澤彼,哪兒糧食充足哪兒便可稱霸一方,記不記得吐曲那些無視律法私囤糧草的商人?”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蒼岌人單一的只求溫飽,而澤彼人則提升到以此爭權奪利。詠葭緩緩與之並肩而立,嘴裡品著一樣的藥茶,心裡亦一樣憂思莫解。
大雪如期而至,並一夜之間使得天地一片銀裝素裹,猶如換了一個世界。嬴庭好奇的掬起落在窗臺上的晶瑩雪花,不一會兒躺在手心中化成了水滴,他低頭淺嘗了一口,淡得沒有味道,有意思。
小廝抱著一雙靴子推門而入,看到贏庭的舉動,笑呵呵的說:“老爺沒見過下雪吧?現在天變得好冷,幫您備了雪靴,穿上腳才不會被凍傷。”
嬴庭摸摸厚重了不少的靴子,隨口問:“詠葭呢?”
小廝往壁爐裡添了些柴,把火撥得旺旺的,然後如實相告:“姐姐出門了,不過她吩咐我好生伺候老爺,呆在驛館哪兒都不要去。”
居然招呼不打就單獨出門了,難道她以為他人在蒼岌便萬事大吉,便可享受“獨處”了麼?
“我想去賞雪。”
小廝手一頓,期期艾艾道:“那……在驛館賞吧。”
贏庭直接換鞋,“你不也知道我第一次看見下雪,驛館裡怎有辦法好好觀賞,走,咱們出去。”
“老爺……”小廝忙不疊擺手,“姐姐不讓離開。”
“她若怪罪,讓她來找我。”贏庭披上大氅,不容拒絕的往門外走。
小廝一臉為難,但又無力阻攔,只好硬著頭皮追出去,邊跑邊小聲喊:“老爺等等我。”
方一離開溫暖的屋子,刺骨的寒冷讓贏庭狠狠抖了抖,嘴巴呵出一團團白煙隨即消弭,這般天寒地凍比剛入蒼岌時更難叫他適應,差點想立刻調頭回去。
積雪成冰的臺階很滑,小廝敏捷的跳下幾級,舉臂給他扶,“老爺仔細腳下,這天冷路滑的,您就在附近隨處走走,別受寒了。”
“詠葭是不是也去賞雪了?咱們找她去。”泊爾金城本就貧瘠,現下被大雪覆蓋更無甚風景可看,而贏庭在意的也並非風景,當然提議去尋人。
“這個……”小廝忽然躑躅不前,欲言又止。
“怎的?你不知道她去了哪兒?”
“不是,只是……”
支支吾吾的樣子引得贏庭高高挑起眉,“有話直管說,休得隱瞞。”
小廝沒轍,坦白道:“姐姐去了南麓墓園。”
贏庭恍然大悟,“她有親人在那兒安葬?”
“也不算親人,是姐姐同輩的哥哥。”小廝說著雙眼盛滿哀傷,“原來詠字裡共一十一人,如今僅剩詠葭姐姐和詠芫哥哥,而得以入殮的也惟有這位詠茛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