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蒼岌截然迥異的氣候也讓年歲尚青澀的小廝手足無措,本想伺候兩位主子先上小艇,自己殿後的,不想卻不敵狂風暴雨的肆虐,兩腳站都站不直,只得無助的抓著船舷像鵪鶉似的蜷縮著,宥連策見狀二話不說,一手一個抱起他和詠葭夾在腋下,算準海浪起伏的頻率,然後縱身一躍跳到小艇上。
小廝抑制不住發出尖叫,詠葭則扣緊他的胳膊盡量穩住重心,免得三人一起栽進海裡,然而此刻的海浪猶如力大無窮的怪獸,輕而易舉託舉起小艇,當三人一落到船板上立刻被淩空拋起,宥連策大喝:“別慌,抓住我!”
雖然他的聲音迅疾被雷聲淹沒,但詠葭和小廝都聽清了,下意識死死抓住他,直到三人跟隨海浪下墜,小艇吃力,猛的左右甩晃險些側翻,宥連策經驗老道的反方向用勁下壓,終於取得平衡,他不敢怠慢趕緊命令船工斬斷繩索,自己也拿起船槳拼命朝岸邊劃。
風暴看著來得快,其實未到最盛之時,宥連策心中有數他們還有逃命的機會,只要他們的動作更快,“別愣著,你們也劃啊!”
詠葭學過泅水卻沒學過劃船,甚至在這之前連船槳都沒碰過,所以她剛把船槳放到海裡便被捲走了,她挫敗的咒了聲,極其痛恨有東西是她無法掌控的感覺!
宥連策想笑但沒來得及,因為一個大浪撲來,推著小艇偏離了航線,他馬上半跪起來,吆喝其他船工注意別撞上暗礁,船工們不無驚詫,這個總在花天酒地不務正業的“贏大爺”怎麼如此清楚海港附近的情況?他們也是時常上岸補充給養才得知這片水域分佈有礁石的。
經過一番與狂風大浪的搏鬥,一行人有驚無險的靠了岸,即使小艇被海浪打偏推到一個荒蕪海灘上,卻好歹撿回了一條小命。
“往高處跑,真正的暴風雨來了。”宥連策回頭看了眼突然變得平靜大海,心頭咯噔一下,扯起暈船走路不停打踉蹌的小廝,帶頭沖到最前面,其餘的人順從緊隨其後。
狂奔了一大段路,宥連策莫名停下,將小廝隨手交給一個船工,催著他們說:“跑,接著跑啊!”
然後退到詠葭身邊,肯定道:“你受傷了。”
詠葭沒吱聲,埋頭越過他,宥連策吐了口灌進嘴裡的雨水,追了幾步身子一矮,把她扛起來,詠葭立即頭沖下倒掛金鐘,她呲牙咧嘴的叫:“放我下來!”
“我力氣快用完了,勸你別挑這節骨眼上鬧別扭,你知道我一向沒什麼英雄救美的興趣。”他冷冷警告。
從他一腳高一腳低蹣跚走路的姿勢,不難猜出他的體力幾近極限,但凡攸關性命且尚未需要同歸於盡,詠葭本能的力求自保,乖乖閉嘴。
或許星神慈悲開恩,在他們就要筋疲力盡迷失在漫天大雨中時,終於看到前方有一座神廟,所有人欣喜若狂,拼盡最後一絲氣力跑過去。
……
由低階祭司司掌的神廟建在吐曲城外,位子偏僻且結構簡陋粗糙,跟宥連策平時出入的恢宏的正月星神廟根本無法比擬,然眼下卻恰似塊星神顯靈的福地,救人於危難,普度眾生。
廟裡因鮮少有訪客走動,猝不及防迎來一批災民,小祭司顯得有些手忙腳亂,慌慌張張整理了三間空房,接下來只得無措的聽憑宥連策指揮。
“辛苦大人準備些幹淨的衣物來,隨便燒些熱水,如果有食物也給準備些……”宥連策見小祭司一下看東一下望西,不知道該先做哪個的樣子,幹脆吩咐小廝,“你要還頂得住的話,帶幾個船工到廚房,大家輪流分工,燒水做飯,洗浴更衣。”
“老爺,我頂得住。”小廝盡管臉色蒼白如紙,脆弱得彷彿隨時會昏倒,但畢竟來自生活更為困苦嚴苛的蒼岌,這點苦頭還吃得起。
宥連策贊賞的對他笑笑,“嗯,交給你了。”
詠葭倚在角落看著衣衫透濕滴水,頭發淩亂披散卻依然從容鎮定,揮灑如若的他,悄然推翻之前認為他是“昏君”的想法,他失掉的僅是王位而已,他所擁有的能力必將助他有朝一日東山再起,別問她為何,她就是這般堅信。
片刻遣派好大家各司其職,宥連策得以分出精力處理傷者,他對詠葭說:“熱水一會兒燒好,我讓他們抬到房裡去,這兒沒有女裝,你且將就一晚,明天再進城買新的。”
“我沒那麼矜貴。”她一臉漠然,瘸著腳一拐一拐的房間走。
宥連策橫眉,個性差的他沒少見,她絕對是其中之最,不就當初做了個差點害死大家的決定麼?現在已經沒事兒了,她還有什麼可耿耿於懷的?
走到她旁邊剛要扶她一把,誰知她不領情的開口:“別再碰我,不然你會後悔剛才白當了‘英雄’。”
“不要客氣,狗熊我都甘願扮了,何況偶爾當會兒英雄。”宥連策隱約了悟,她用她的方式承認他救了她,並且不想再欠他人情,真夠驕傲的。
詠葭瞪他,他回以假笑,然後不費吹灰之力拎起她,不顧她掙紮反抗直接進了房間,“詠芫的藥你隨身帶了多少?”
“一樣沒帶。”
宥連策不上當,“慷慨點,去咖夏城還用得著那些船工,再說你也希望我‘活著’去見你的主人吧?”
“你會活著的。”否則她將要陪葬。
“我要驅寒藥。”懶得繼續拐彎抹角,宥連策開門見山朝她伸手。
詠葭一徑維持沉默,不為所動,宥連策懷疑她有副鐵打的心腸,僵持半晌,他放下手,失望和失落參半,或者他高估了一個冷血殺手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