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芫既沒承認也沒否認,熟練的將染血的布條摘下,然後一副認真聆聽宥連策裁奪的表情睇著他。
宥連策眯細黑眸,此人絲毫不畏懼身份曝光,他揭穿與不揭穿都無所謂,其背後涵蓋的含義令他油然思緒凝重,眉頭自然而然擰成結。
“澤彼沒有獵戶。”
詠芫笑,“可天底下的獵戶亦並非只有蒼岌人。”
“可普天之下卻只有蒼岌獵戶喜好割斷獵物的頭顱。”這是源自古早的狩獵傳統,受地域限制,地處山地的蒼岌人無法策馬揚鞭追趕獵物至筋疲力盡再一舉成擒,而是把握最有利的時機,快速有效的一擊即中或一刀斃命。
詠芫沉默片刻,沒想到露出端倪的竟是他們已然融入骨血,形成本能的行為方式,這個澤彼王果然好眼力,遂朗聲笑道:“呵呵,陛下英明,我們正是蒼岌的獵戶。”
“是偽裝的獵戶。”宥連策很尖銳,話已說開幹脆明明白白。
詠芫知道瞞不過,但還是說:“陛下,蒼岌苦寒,跟四季如春的澤彼不一樣,大雪一封山便無獵可打,為了維持生計我們才流浪到這兒的。”
這下換宥連策咧嘴笑,可惜冷冰冰,他盯著詠芫說:“你們十分清楚的知曉我是何身份,救下差點遇刺殞命的帝王是何等了不得的功勞,如若你們是普通出來謀生的獵戶,早護送我回城,領走巨額賞金了,豈會無聲無息隱藏於此。”
詠芫幾乎被說得啞口無言,半晌才吶吶道:“陛下真是明察秋毫。”
宥連策懶得聽這些恭維話,直搗黃龍:“告訴我,你們潛入澤彼是何目的?”
“如果說這一切只是湊巧,陛下相不相信?”端著一盤食物的詠葭走了進來,解了哥哥的圍。
宥連策瞥著她,“湊巧?”
詠葭對他的反問充耳不聞,儼然無意回答,直接把吃的遞給他,“吃吧,待會兒縫合傷口。”
由來只聽說蒼岌女人美豔無雙且柔情似水,她卻簡練而粗暴,宥連策不豫的抿抿唇,詠葭根本不受影響,轉頭淡然的對詠芫道:“哥,你先出去吧。”
詠芫不太放心的看看兩人,最後也只好說:“縫合的時候仔細些,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嗯。”詠葭敷衍的哼了聲,然後開始搗藥。
詠芫走後,又僵持了一陣,宥連策終於動手吃飯,吃得大概半飽,眼見詠葭也將要敷的草藥搗成了漿,他重拾話題:“為何來澤彼?”
“於浪跡天涯的人來說,根本不在乎腳下踩著哪國的土地。”詠葭拿起針放到油燈上燒。
宥連策移開盤子,“還未接獲命令怎麼處置我吧?所以什麼不願說也不好說,對不對?”
“叩謝陛下深明大義。”詠葭虛假的曲曲膝,然後下巴朝他努了努,“要躺還是要坐?”
宥連策瞄瞄她指尖撚著的針,咬咬牙,“坐著。”
她擺出“悉聽尊便”的模樣,二話不說抬起一條腿踏上床頭,在他略微驚訝的眼神中,抓過他的胳膊置於膝蓋,接著利索的一針紮進撕裂的皮肉,宥連策當即長嘶一口氣,冷汗開了閘般迅速布滿額頭。
“需要我幫你減少點痛苦麼?”她慢慢握起拳頭。
宥連策磨後牙槽擠出兩個字:“不必!”
……
深夜,闃黑無月,雲遮星辰,萬籟俱寂,唯有風中婆娑的樹影層層交疊在宮闕之間,霍地一聲馬的嘶鳴劃破了這片平靜,緊接著城門洞開,急促的馬蹄聲得得得一路直奔深宮內苑的長星殿而去。
不一會兒,一名侍從疾步走在通往長星殿後方上王寢室的走廊上,隨後幾名當值的侍從點亮了燈火,半壁宮殿驟然燈火通明。
還沒等那個侍從走到寢室門口,上王也就是澤彼退位的老國王已經披著睡袍開啟門走了出來,對連忙跪在地上的侍從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啟稟上王,摩羅撒城主派人送來加急信函,說是有非常重大的事情要向您報告,信使已經候在前殿了。”侍從剛才被信使駭人的陰沉表情嚇得六神無主,到現在心還怦怦狂跳,據說陛下目前就在摩羅撒,難不成出了什麼意外?
上王心裡咯噔一下,不好的預感讓他下意思緊緊的捏住拳頭,雖然嘴裡什麼也沒說,但從他匆忙趕往前殿的樣子不難看出此刻他有多麼焦急。
摩羅撒的信使一見到上王,慌忙行禮然後雙手呈上信函,上王顧不得許多接過來飛快的拆閱,然後身子猛的一歪,差點跌倒,幾個侍從趕緊扶住他,讓他坐到椅子上,並端來茶水讓他喝下,緩過一口氣後,上王厲聲問道:“信上的情況可屬實?”
“絕無任何欺瞞,城主大人出動大批人馬全力搜尋陛下下落,可是連日來仍無半點音訊,城主唯恐陛下已是兇多吉少,所以命我馬上把訊息呈報給上王您知道。”事關重大,即使幾天幾夜快船快馬不停輪換,風塵僕僕的奔徙到王城,緊繃的神經亦不敢稍微鬆懈分毫,信使俯首於地朗聲報出事實。
聞言上王雙肩一垮靠著椅背,倏的皺緊雙眉,灰白著臉色捂著乍痛的胸口低低呻吟起來,驚得周圍的人紛紛跪得滿地,齊聲道:“請上王多多保重身體!”
這時門外傳來通報聲:“上王,大祭司霧吹求見。”
“快宣。”
霧吹一露面,上王馬上揮手讓侍從們退下,不忘交代道:“先別驚動王太後。”
“是。”
等閑雜人等一離開,霧吹問那個信使:“是什麼人襲擊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