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幾百萬的結算資料列印出來要上百頁的a4紙，我站在印表機前幹等著，旁邊來來回回的好幾位同事都被我的巨量列印嚇退了。
我早就向集團提過建議，直接發電子版進行審核，有問題修改完最後列印一版就可以了，沒必要第一版資料就列印，太浪費，集團的回複是“公司不差這點紙”。
他媽的！集團確實經常不說人話。
一頓飯的工夫，終於全部列印完畢了，我正在整理資料的時候，只聽到清脆的一聲“啪”，是玻璃杯摔碎的聲音，我抬頭循聲看去，只見小葉站在座位處，正吃力地抱起一大摞圖紙，費勁地扔到了地上，又是一聲悶響，圖紙散落一地，然後小葉一言不發地坐回椅子，趴在桌子上哭出了聲。
我見狀，立刻展開“淩波微步”繞過層層圖紙之山、資料之海，接一個“鷂子翻身”空中轉體720度接“金格爾”空翻加空中託馬斯全旋，沒有人看到我是怎麼穩穩地落在老曾面前的，我大喝一聲：“呀呔！老曾，你個小老兒怎麼回事？”
老曾是施工單位的預算員，50多歲的老工程人，工作認真嚴謹，這應該承認，但是過度囉嗦，不分主次，思路僵硬，邏輯混亂，這更應該承認，他和小葉正在對一單近千萬的大結算，兩個人經常小有摩擦。
矛盾的根源在於老曾同志現場經驗非常豐富，幹了快一輩子工程了，沒有什麼不知道的，而小葉一畢業就透過校園招聘進入到遠建地産，沒有在施工單位鍛煉過，缺乏現場經驗。
話說我在進遠建之前，是在施工現場泡了3年的，跟在老師傅屁股後學習現場工藝，搞預算結算不僅僅是看圖計算，更要對現場的情況比較熟悉瞭解才行，像小葉的短板一直是缺乏現場經驗，難免有紙上談兵的問題。
一般的施工單位人員都會擺正自己的位置，就算甲方的人說得不對或者有的地方不懂，作為乙方也不能戳穿，更不能諷刺與嘲笑了。畢竟甲方是算錢給乙方的，佔據強勢位置，但這個老曾話比較多，總說些有的沒的，給小葉難堪，讓小葉經常感到下不來臺，兩個人對數的過程一直別別扭扭，很不和諧。
老曾看到我，立刻滿臉堆笑說：“高工，你來的正好，我們現場做好的，葉工她就是不肯算給我，你給評評理。”
老曾是典型的羊城本地土著，他的普通話在他這個年齡段裡就算很不錯的了，但是和標準相比，還是非常差勁，偶爾還會夾雜著幾句粵語。
我把手中上百頁的資料往桌子上重重一撂說：“評你個大頭鬼呀？現場做了也要有資料體現，口說無憑好不好？你和我對數這麼久了，不知道嗎？”
老曾還是比較懼怕我的，我和他認識多年，他知道我的脾氣，每次見到我總是點頭哈腰，工作中我是佔據絕對主導地位的，說一不二。
老曾說：“懂工程的人都是知道的，我覺得不要補資料，現在時間這麼緊，補資料恐怕是來不及的。”
小葉猛地一抬頭，滿臉的淚水，她用拳頭砸著桌面喊道：“不補資料就不能算！你馬上給我出去！離開我們辦公室！”
老曾可能覺得這麼就走了面子上掛不住，也針鋒相對：“葉工你讓我走我就要走嗎？這裡又不是你一個人的辦公室，你沒有現場經驗，我告訴你，你又不信，你不算給我，我是不會走的。”
我很生氣，推了老曾一把，罵罵咧咧地說：“你他媽怎麼回事？想怎麼樣啊？還越說越來勁了你？我很久沒收拾你了是吧？葉工可是我的閨蜜，我們部門的考證一姐，名校碩士研究生，你是什麼文化水平，也敢欺負個人？”
東金在旁邊插話，沖著老曾說：“對數就對數，少說那沒用的，都是工作。”
老曾向東金點頭示意，但還不肯走，仍然扯著：“高工，你是現場很厲害，所以你很講道理，我也知道葉工學習很厲害，但是還要加強現場經驗，這也不能算那也不能算，我們工人都是很辛苦的，幹了活拿不到錢我回去很難交代，高工，你要理解我。”
“理解你個鳥蛋！你先回去，再想來對數，必須給葉工賠禮道歉，否則你的工程今年就別想結算了。”我連推帶搡把老曾弄出了辦公室。
“蕾蕾，幫忙找一下清潔阿姨，把碎玻璃掃一掃，謝謝。”我喊道。
阿玲也走過來關心小葉，問：“聰聰沒事吧。”然後兩個人說著體己話。
我看到小葉，心裡一陣好笑，趴桌子哭那都是學生時代小女生被男生欺負之後的標配反應，現在都是成年人了，小女生姿態卻仍然很“複古”。
我蹲在地上一頁一頁收拾著圖紙，邊說道：“小葉啊，都多大的人了，咋還哭鼻子呢，這麼點小事不值得，我就去列印的工夫你們幹起來了，真是讓人不省心，但是要記得，下次摔杯子不能摔自己的呀，要摔就摔東金的。”
小葉“噗嗤”地笑了，邊拿紙巾擦眼淚邊說：“這個死老曾，總是諷刺我不懂現場，還說我的水平根本當不了甲方，我都被氣死了。”
東金說：“要摔就摔老高的杯子，你們組的事，關我啥事？”
和施工單位吵架是家常便飯，一般都是老方出頭息事寧人，今天老方和老古都去專案了，又是小葉的事，我有責任有義務替小葉出頭，穩定局面。
我們的工作性質不可避免地要接觸到工地上的各色人等，他們的文化水準和教育背景都與我們大相徑庭，工作上不止有業務能力就夠用的，更多的精力是用在如何擺平這群人上面。
這幫家夥一個個皮糙肉厚的，女生文文弱弱，他們是不怕的，女生又不能爆粗口玩魯莽，甚至還反過來被欺負。男的其實更適合跟這幫土包子打交道，他們也是看人下菜碟，有時候是故意欺負女同事的，而見到我這種比他們還火爆的主，就都癟茄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