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些老話都是對的，我坐在大巴車上靜靜地想。
一路藍天白雲，如果能帶著一份好心情，這將是一次愉快的旅程，而我恰好相反，無心欣賞窗外的風景，任由思緒蔓延。
連日來持續受到強烈刺激的我，幾乎沒怎麼開過火做過飯，常常是幾個包子就打發了，更別提打掃房間了，地板都被我走出了阡陌小道，可見積了多少灰塵。
前幾天，我振作精神打掃一下房間，收拾家務的時候發現了一張快遞單，上面還看得清楚字跡，看日期是去年在老家辦完婚禮回來後，江芸給她家裡快遞冰城紅腸的單子，上面寫著她家的詳細地址，我心中一動，決定登門找她父母談這件事。
這麼多年，我和江芸父母的關系一直不太好，也從未去過她家。
在戀愛之初，她的父母就是極力反對的，他們的骨子裡還是排斥外地人，雖然羊城在大環境上是很包容並不排外的，但是落到個體頭上，對待外地人的態度肯定有分別。
江芸的父母想給她找一個他們家當地的小老闆之類的做他們的女婿，這樣可以有一個穩定的物質生活，也可以照顧老人，當地人沾親帶故好聯絡好辦事。
如果找了個北方人——羊城人眼裡羊城以外都是北方，語言不通，文化風俗不同，甚至親家都很難見上一面，就更別提小兩口過年回誰家這樣堪比“奧數”的社會難題了。這種想法本身完全可以理解，羊城經濟發達，本地人有優越感也是很自然很正常的事，無可厚非。
老一輩有老一輩的傳統婚嫁思想，然而隨著社會的變革、文化的融合，無數像我這樣的外地人畢業後來大城市裡打拼，這就註定了我認識本地人的機率要遠大於認識同鄉人的機率。
我之前也沒有想過會找個南方老婆，一直以為文化差異太大，但是愛情來了就是來了，這就是姻緣，也有無數像我們這樣的“本地媳婦外地郎”的家庭組合，都屬於社會發展、人口遷移的必然結果。
在我和江芸正式交往之後，她的父母得知我是外地人以後，就開始一直阻撓我們在一起，還幾次給她介紹相親物件，都是她老家當地的小老闆。
江芸把這些事都告訴了我，我還開玩笑地說“你父母能不能有點更高的追求，幹嘛只找小老闆，直接找個大老闆嘛”，江芸說她家雖說不能算窮，但在親戚中相比是條件最不好的，這也是她的表姐們都出國留學而她沒有條件出國的原因，所以她父母總是想把自己的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讓她嫁個有點錢的，他們的晚年生活就有了保障。
我也不好說什麼，看江芸的選擇吧，她那麼獨立要強，努力上進，不可能嫁個沒有什麼共同語言的小老闆的，那時候我對自己還是相當有自信。
有一次，江芸在電話裡和她媽媽吵了起來，說的都是粵語我聽不懂，放下電話，江芸哭著對我說“我選擇以後不和我爸媽聯系，不和親戚聯系，只和你在一起”。看到她梨花帶雨的樣子，我的心中泛起一片柔情，輕聲對她說“我絕不會辜負你”。
一直也沒有和她父母見過面，我和江芸就這樣一直保持著交往，來自她父母的壓力似乎逐漸減弱直至消失了。
幾年後，我和她父母才第一次見面，是要參加她一個表姐的婚禮，婚禮前一天我找了朋友開著寶馬來回接送，五星級飯店吃晚飯，並帶他們在北城的房子處住了一晚，讓他們視察一下，看看他們的女兒是在和什麼樣的人交往，究竟靠不靠譜。
第二天，到了婚宴的酒店我才知道她的表姐和表姐夫都是二婚，難怪只有家人參加，很低調，我心裡多少覺得有點瞧不起這對二婚夫妻，覺得二婚實在是太丟人了，還吃什麼飯啊。
我和江芸說“咱們可得好好過日子”。
這次見面後，似乎她父母沒有表露出太多的反對情緒，也沒有很滿意的樣子，只是感覺關系稍微近了一層。
最近幾年，中秋節和春節我都會給一個紅包讓江芸帶給她父母，中秋1000，春節2000，江芸每次也都會轉達她父母對我的謝意。
及至我們買了遠建的房子，和她家的親戚住到一個小區，似乎她父母還算滿意，有一次她父親來羊城還專程帶了很多海貨給我們，足足吃了小半年。
大巴到站了，幾個小時的顛簸讓人感到很疲憊，身體的疲憊睡一覺就能恢複了，心裡的疲憊就不是那麼容易恢複的了。第一次來到她的老家，竟然是以這樣一種方式，不能不說命運捉弄人。
按快遞單上的地址，我打車找到了這棟老樓，沒有小區，都是臨街建築，縱橫交錯的各種線路，斑駁陳舊的建築立面，看起來和我老家縣城的老樓一個模樣，那是屬於八九十年代的建築風格。
午後的陽光，安靜的街道，散發著小城生活的愜意和舒適氣息，我無心體味這種閑適的感覺，直接上到4樓，再次確認了門牌號，心中忐忑地按下門鈴。
沒有人。
快遞單上的電話是江芸父親的，在江芸剛剛提出離婚之時，我曾經打她父親的電話求助，結果發現已經被拉黑了，不知道江芸是怎麼說我的，以至於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就拉黑我。後來看到起訴狀，我才知道江芸是如何形容我的，父親肯定是相信自己女兒的話了，而完全忽略邏輯上的錯誤。
我沒有她母親的電話，現在她家裡又沒有人，我只能等，該吃午飯了，我一點東西也不想吃，下樓在周圍走走轉轉，看著江芸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想象著她每天上學放學的景象，我不禁一陣惆悵。
飯不吃，水總是要喝的，這些天我完全理解了電視裡演的受到刺激遭遇打擊傷害的角色為什麼總是說“我吃不下”，以前看到這種劇情的時候還以為是套路，沒有任何煩惱的我一看到那些主角吃不下的飯菜總是流哈喇子，心想，如果是我，管它什麼倒黴事，都能將那些飯菜吃個精光。
飯可以不吃，手機不能沒電，我在附近四處尋找能充電的地方，沒有找到。再次走回樓下的時候，旁邊有人在開啟一間店鋪的卷閘門，挺大的一間門面，好像是個小倉庫，我向這位年輕男子客氣地詢問能否充一會兒電，並說，我來找人人不在，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店主很痛快地答應了，我進去將手機接通電源。
閑談中，得知這是一間淘寶店，專賣滑輪鞋。我來了興趣說，從來都是買東西，還沒見過賣家的淘寶介面是什麼樣子的，就搬了把椅子看那店主接單。
小店主問我是來找誰的。
我不知道江母的名字，只說了江父的名字。
小店主說他認識，又問我是他什麼人。
我猶豫了一下說“親戚”。
小店主說江父好像不在家很多天了，他老婆的父母都生病住院了，她都是早出晚歸照顧病人，這個時間不會回來的。
我聽了不免心焦，但總還不至於撲空，並且可以確定江母是在的，只有等下去。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小店主聊著，心想，人對陌生人總是很客氣，卻總是對自己的親人發脾氣，如果我不那麼計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