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辦公室在售樓部的負一層,與小區的人工湖相鄰,環境優美,景色宜人。在工作間隙走到辦公室外面,看一看清澈碧綠的人工湖,總有幾只大白鵝從水面上遊過,我過去和江芸經常來到這裡。
如今搬回了老辦公室,卻有了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大裁員之後,公司架構和人員編制都重新做了調整,那棟3層的獨立辦公小樓已顯得空曠,便讓位給物業公司做了辦公室。
2008年我們從荔枝專案被合併到南城建立起華南區域,在這個小區工作生活的過程中認識了江芸,現在7年之後又回到了這裡,華南區域已然被撤銷了,她也已決定離婚了,似有一種時空的錯位感,感覺一切都沒有變過,然而一切卻已全然改變,我已不再是當初的那個我,周圍的一切也已不再是當初的那一切了。
搬回來的第一次部門會議,工程中心的大領導孟總親自主持,首先宣佈了華南區域更名為羊城公司,原來的合同部改為合同組併入到預算部,預算部改名叫成本部,古經理繼續擔任部門負責人,預算部與合同部原來總計90多人,經過裁員和分流,現在定編40多人。
接著,領導開始了安撫——確實需要安撫一下了,這段時間把我們折騰的無法工作,整日間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領導說,大家不要轉發網上的那些帖子,公司的經營改革都是有陣痛期的,組織結構的最佳化正是為了公司更好地發展,留下來的不一定都好,走了的也不是說就不好,各種因素都有吧,我們遠建出去的,找一份新工作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以後大家要安心工作,踏實下來。
於是日子回歸正常,回歸平靜。
只是每天早上來到辦公室的時候,總感覺像是2008年的我來上班,下班後去會所閱覽室見她,一起看書學習,這種感覺始終揮之不去,然而回到現實,心就一陣陣的痛。
這一天一上班,就得知我認識的一個施工單位的老闆死於腦癌的訊息,不禁錯愕不已,心裡亂亂的。雖說大家只是工作關系,沒什麼私人感情,但畢竟相識一場,工作上來來往往接觸過很久,都是活生生的人,只有40多歲,太年輕了,心情談不上有多悲傷,沉重總是有一些的。
一個上午,我的腦子裡總是閃現出這個老闆的樣子,過去工作中的很多細節都清晰起來,如果不是有人提起,工作完成後,這種生命中的過客是很難再被想起來的。
他的安裝工程我已經結算完成了,但是集團還沒有審完,他和我說過他的土建工程3000多萬是虧了本的,管理不善導致工程超期太厲害,只剩安裝工程還是可以賺點錢,但是總共只有300多萬的安裝工程造價,是無法彌補土建虧空的。
工程老闆看著令人羨慕,其實並不都是這樣,老闆們也是很操心很大壓力的,家家一本難唸的經,人人都有自己的煩惱。斯人已逝,就再也不用為工程虧本而發愁了,再也不用為開發商拖延工程款而發愁了,再也不用為民工討工錢而發愁了。
悲觀點說,人生就是苦海,人一生下來就是來受苦的,小嬰兒都是哭著降生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比例太高了。
人生方方面面的事,父母健康,妻賢子孝,學業有成,事業通達,有房有車有存款,無病無災無煩惱,樣樣都滿意才算如意,有一樣不滿意,人生就不如意,所以不如意的機率就十分的高。
上午快下班時,伴隨著我熟悉的提示音,一條簡訊息鑽進手機,我沒有看到全部內容,但是一開頭的“北城區人民法院”幾個字我瞥見了,我整個人身子一軟,渾身冒冷汗,我知道她真的起訴了,心髒狂跳的我開啟了資訊,是法院通知我去取江芸訴我離婚一案傳票的資訊!
我的胃強烈地收縮著,一陣陣惡心想吐,我從頭涼到腳,徹骨之寒包裹了全身,難以名狀的感覺是我從未經歷過的。
我快步離開辦公室,到人工湖的旁邊找了個沒有人會經過的角落,眼睛不眨地盯著手機資訊,也太絕了,真要打官司,起訴我!有什麼深仇大恨要這麼幹,鬼上身了,要不怎麼會幹得出來!
我感到雙腿發緊,腿肚子轉筋,有一點支援不住,一陣尿意襲來,我努力控制著自己,還不至於尿褲子。這一刻,我好像有一點理解了死刑犯上刑場的時候為什麼很多人站都站不住,要人拖拽著走,刺激有多強烈,生理反應就有多強烈,沒有親身經歷,任憑怎麼想象也是想象不出的。
不知道英雄人物在英勇就義之前是怎麼做到那麼鎮定自若的,還能唱歌,還能大笑,還能喊出“二十年後還是一條好漢”或者是“打倒rb帝國主義”的豪言壯語,看來英雄就是英雄,老百姓就是老百姓。
此刻的我,嗓子像被堵住了一樣,發不出聲來。
昨天死去的人再也見不到今天的太陽,而我們這些健康的人還在彼此折磨,放著好日子不過,把原本很理想的生活攪得無比糟糕,不偷不搶不出軌,卻被告上法院,要當被告了,被告又不是傑出青年、先進工作者,憑什麼讓我當?我不服!
我愛了6年的老婆就這樣對我!這人還不如狗忠誠可靠,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痛。
我想到如果是在古代,我當了被告就會被縣衙捕快繩捆索綁帶到大堂上,身跨腰刀呲牙咧嘴的捕快罵罵咧咧地說一句“去你的吧”,然後用力一推,我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膝蓋硌得生疼,沒準都禿嚕皮了,兩旁拄著水火棍的差役齊聲喝道“威——武——!”
我一介良民,肯定會被這架勢嚇得目瞪口呆,渾身顫慄,小腹一緊,想要尿尿。
慌亂間,我應該能看到縣衙正中的“明鏡高懸”匾額,下面坐著面沉似水的大老爺,身旁還站著一位老學究一樣的師爺,渾渾噩噩中,我應該馬上向縣衙老爺叩頭如搗蒜,用教科書般的臺詞高喊道“不知道草民身犯何罪,請青天大老爺為草民做主啊!草民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