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在錢塘,她就覺得周家大爺的到來十分奇怪,名義上說是接她上京城,但卻在錢塘足足逗留了有半月之久,還問了好些關於家裡近些年有無仇家有無恩怨的事情。
還有,她不過是曾經幫助過周家的恩人的孫女,已經過去這麼多年,就算要接她,也不至於他一個當家大爺,堂堂的兵部尚書親自出面。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他還要查案。
“禇家留不得……”屏風後,那年輕人依舊腦袋迷糊,“張大人意思是褚家殺了那姓江的一家?聖上早就知道了?”
“聖上眼線布天下,有何不知道的?禇家原本就是在江南那一帶做生意起家,死的是禇家的對手,可太叫人懷疑了。”
年輕人聲色突然驚恐:“禇家還沒解決,那我們如今在此談論此事,豈不是,豈不是有違聖上意願?”
眾人鬨堂大笑。
“賢弟啊賢弟,你這反應將來實在是不好做官的,否則,怕是被人扒了皮都不知道啊。”
年輕人暈暈乎乎,被人敲了一下腦袋。?
“王家和褚家的事,早就已經塵埃落定。一盞茶前,宮中傳出聖旨,革去王家族長帝師太傅一職,全家流放黃州。禇家因為有貴妃的求情,倒還好些,但也是全家貶為庶人,三代不得再入京為官。你方才看到的那一隊刑部人馬過去,帶頭的就是小周大人周渡周明覺,瞧著方向,估摸著是去禇家抓人去了。”
“啊?!”
—
江瑜珠渾渾噩噩,被陳嫿拉著走出茶館。
“適才他們口中那個錢塘富商,就是你們家吧,瑜珠?”
錢塘,富商,去辦案的兵書尚書周開呈大人,一切都對的上。
“是。”她眼睛眨的飛快,不敢信自己是在上京一間茶館中聽到的自家訊息,也不敢信,他們全家上下包括丫鬟僕婦幾十口人命,罪魁禍首家居然只是全家被貶為庶人,就此而已。
稍顯燥熱的夏夜,她卻凍到渾身都在發抖,一路怎麼回的周家都不知道,又怎麼見的溫氏和老夫人,怎麼回的自己屋都不知道。
“瑜珠,既然事情今夜已經塵埃落定了,那說不定,明日大爺就會來告訴你關於你家的訊息了,你看開點,好歹他們是得到懲罰了。”
“得到懲罰?我全家上下幾十口人命,全部被火燒死,他們只是全家被貶為庶人,這也算得到懲罰?”
江瑜珠覺得荒唐,此時此刻,這個世上,所有的一切都顯得荒唐。
“可他們畢竟還有一個在宮裡當貴妃的娘娘撐腰。”陳嫿道,“瑜珠,人得向權力低頭,不論何時都是。”
人得向權力低頭,江瑜珠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走在街上,連看到知府縣令,都要及時屈膝行禮。只是她還是不甘,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為什麼貴妃的母家,就可以不必以命償命呢?
她紅著眼,捂著嘴角忍不住嗚咽,連哭都不敢哭的太大聲。
陳嫿好言相勸了幾下,便有些不耐煩,見她依舊只會落淚啼哭,道:“好了,慈安堂最需要寧靜,如今夜都已經深了,你還這般哭,會吵到老夫人睡覺的。”
寄人籬下,便是這樣連哭都不能自由地放聲哭的。
江瑜珠忍著淚水點點頭,等到陳嫿走了,才敢又小聲地嗚咽,悶在被子裡將衣襟被罩全部打濕,雲嫋陪著她一塊兒哭,主僕倆抱在一處,漸漸的,便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直至老夫人身邊的劉嬤嬤過來,問她是不是有何不妥,路過她的屋子,只聽到一陣沉悶的哭聲。
江瑜珠連忙擦幹眼淚搖搖頭,一個勁兒地跟劉嬤嬤解釋,說自己只是想家了,一時情緒失控,才會如此,周家並無任何不妥。
劉嬤嬤嘆氣,也算體諒她,安撫了她幾下才離開。
江瑜珠目送她逐漸融入黑暗的背影,心下灰敗,摸摸眼角新泛出的淚水,叫雲嫋給自己準備了盞燈籠。
她想去花園散散心。
再這樣在屋子裡悶下去,她怕自己永遠只會想著那一件事,不停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