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為什麼不可以償命?
江瑜珠回過頭去,在滿目的燈火搖曳中,看到一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男人。
她沒有見過周家的嫡長子周渡,也沒有聽說過他任何身形樣貌的具體描述,但是放眼望去,那麼多穿著一樣的衣裳,帶著一樣的玄鐵玉佩的官差,她卻一眼就能認出,哪個是周韶珠喊的哥哥。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說的的確不差。
周韶珠和周玉璇都興奮地奔到馬前,想要跟他絮叨,但是他顯然沒有那個心思,連馬都沒有下,淩厲的眉眼掃了一圈當街眾人,沖溫若涵道:“我還有事,你早點帶她們回府,路上注意安全。”
“好。”溫若涵眼裡顯然泛著星星,站在兩個妹妹身邊,含蓄地點了點頭,目送他達達的馬蹄又穿過擁擠的人群,消失在燈火盡頭。
果然是周家看中的兒媳婦,瑜珠站在遠處,默默地想,這份默契,估計就只差一紙婚書和明面上的三媒六聘了吧?
溫若涵是個好人,也合該有個好的歸宿,她能有這樣門當戶對、青梅竹馬的親事,她也實在替她高興。
她捧著自己的兔子燈上去,聽周家兩個妹妹還在那裡鬧著要去再逛一會兒燈會,央著溫若涵再給她們一炷香的時間。
溫若涵拗不過她們,便叫大家都再玩一炷香的功夫,一炷香後在東街市口集合,打道回府。
江瑜珠不敢走遠,因著方才的事,又跟周家兩個妹妹和陳嫿等人都有了嫌隙,便想著自己找家近的茶樓坐坐,等到一炷香的時辰差不多了,她就先出來等在馬車邊上。
可是陳嫿卻偏偏跟了上來。
“瑜珠,對不起,我適才被她說的丟人了,就沒上前去幫你,你不會怪我吧?”
江瑜珠頓了頓。若她還是錢塘江家的大小姐,她也許會嬌蠻地指責陳嫿拉了自己過來,關鍵時刻卻又不知道出來幫著自己;但她現在只是京城周家的表小姐,一個寄人籬下沒有任何親人幫襯的孤女,她又有何能耐去怪罪一個姑祖母是周家老夫人的人呢?
她輕輕搖了搖首:“我沒有怪陳姐姐。”
“那便好,我就知道瑜珠你最好了,最是善良聽話。”陳嫿又揚起笑臉挽上了她的手,陪她一道上了茶樓。
乞巧鬧市的茶樓,每一間都是人滿為患,江瑜珠和陳嫿來的晚,只落得最角落的一個位置,是個用屏風隔出來的小雅間,勉強可以看得到江景和對面的盛況,但是也聽得見隔壁一桌人不加掩飾的高談闊論。
“聽說了嗎?刑部近來在查王家的那個案子,牽扯甚廣,裘尚書直接點名,叫案子越過了褚煜臺這個侍郎,交給了周家那個兒子。”
“周家那個?本次殿試被聖上欽點為探花的周尚書之子周渡?”
“是他。”
“好啊,兵部和刑部素來走的近,裘老這麼直接明目張膽地給周家兒子喂履歷,是生怕陛下將來不會注意到他們?”
雅間一時靜了會兒,過了好幾息,才有人用輕了又輕的聲音提醒那個不知所謂的年輕人:“那個,有無可能,裘尚書把這事交給周渡,是聖上的意思呢?”
“嗯?”
那人耐心道:“如今刑部兩位侍郎,一個在外辦案,一個褚煜臺空手無權,裘尚書之所以敢當著聖上和這麼多人的面把案子交給周渡辦,顯然就是聖上的意思。禇家跟王家估計勾結不淺,聖上不想叫禇家插手王家的事,還想叫這小周大人,順便把禇家也給端了。”
“啊——”年輕人總算恍然大悟,但又疑惑,“可我聽聞近幾年宮中褚貴妃聖眷正隆,甚至有越過國母皇後的意思,聖上舍得禇家就這麼沒了?”
“正是貴妃勢大,才助長了禇家這一堆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有個年紀稍長的人就坐在江瑜珠隔了一扇屏風的背後,聲音渾厚,說的每一句話都正正好傳入江瑜珠的耳中,“前幾月錢塘死了個富商之事,諸位聽說了沒?”
“聽說了,好像是姓江的一家。”
江瑜珠原本還只覺得這些人說話聒噪,如此場合大談朝廷之事也不知道收斂,驟然聽到自家之事,心一下便揪了起來,豎起耳朵貼緊屏風。
只聽那年長之人緩緩道來:“當時這事出來,京中還幾乎沒有什麼人知道,聖上卻直接掠過了刑部大理寺禦史臺三司,叫身為兵部尚書的周開呈去往錢塘,暗中徹查此事,你以為是為何?就是因為不想叫褚家打草驚蛇。”
“早在那時起,聖上就已經打定主意,禇家留不得了。”
雅間眾人恍然大悟。
江瑜珠坐在隔壁,亦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