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雞叫三遍的時候,楊一木便起了床。
他隨手扯了張舊報紙,包了幾沓糧票,用袋子裹好揣進懷裡,準備進城。
出門的時候,又特意叮囑老闆娘,這幾天他會一直住在這裡,房間不用打掃,等晚上回來再一起結賬。
這家旅社位於城郊結合部,屬於“三不管”扯皮地帶,反倒比城裡安全些。老家暫時不想回,來回也不便。雖然這兩年開放多了,但是做生意還是要小心,何況他這種生意……搞不好得挨槍子。
進了城,楊一木直奔城南菜場,那裡有一個自發形成的地下糧票交易市場,又稱“糧票黑市”。
到了那裡,天色尚未大亮,朦朧的光線將周圍的矮屋景物映得影影綽綽。
早到的小販已經擺好了攤,叫賣聲是肯定不會有的,畢竟這還是個“投機倒把打游擊”的年代!
楊一木花了二斤糧票,在包子鋪換了三兩包子,匆匆吃完,又要了一杯開水喝了一點,就趕緊佔好位置。
後世香港電影那句“如果那個人做事不專心,又看著你的話,他就是警察!”
如果換到楊一木的身上,那就是“如果那個人攤子前啥也沒有,又看著你的話,他就是糧票販子。”
這年頭,糧票是硬通貨,沒有它,出門寸步難行。要是趕上紅白喜事,還得去糧管所申請“週轉糧證”,借糧食應急。
可借了糧食,怎麼還呢?
總不能日子不過了,全家喝西北風去。於是,黑市成了唯一的出路。
天慢慢地放亮,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買菜的人也多了。
他轉了一圈,看到不遠處有個小夥子老神在在蹲在那兒,一聲不吭,光是抽菸,看樣子像是同行。
走過去一問,果然如此,又問了下價格,心裡有了底。
“大姐,您是出差還是辦事?我這兒有全國票和省票。”好不容易看到一位大姐在他攤前駐足不走,現在不賣瓜,要等到什麼時候。
“什麼價?”大姐問。
“全國票二毛三,省票一毛八。”楊一木笑著回道。
“這也太貴了!我家裡頭五一給兒子辦喜事,要得多,一毛六行不行?行的話,給我200斤。”大姐討價還價。
楊一木心裡嘆了一口氣,什麼時候他都做起了二分錢的算計,越想越沒勁。
上輩子自己回老家後,先在鄉中教課,教了一年,據說誤了不少弟子,被髮配到校辦廠,半死不活拿份工資。
校辦廠主要生產粉筆套這類小玩意兒,用廢紙捲成的圓筒,套在粉筆上,防止粉筆灰弄髒老師的手。
整天和一堆老孃們打交道,楊一木滿心失落,整天無精打采。
生活還得繼續,渾渾噩噩一直混到一九八七年。
那年他弟楊二力相了門親,家裡原指望他給出把力,可他連一千錢都拿不出,最後全靠老孃覥著臉四處求人。
為這個,二力一直抱怨他這個做大哥的不幫襯弟弟。
楊一木苦惱了好一陣子,後來才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