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宅、月下, 阿蘿手足無措。
在她懷裡,杜真真瑟縮著, 彷彿受傷的小獸。
她的衣襟被淚洇透, 暈開一片濕痕,向肌膚貼近,幾乎冰凝她心脈。
四周枯寂,只見三兩破壁, 碎石胡亂堆疊。房梁暴露在外, 長出尖銳、毛糙的木刺, 捅穿寥寥無幾的簷頂,將夜幕燙出洞來。
身後, 唯有老樹、夜幕、院牆,與一盞手提的小燈。
二人所處,是一間再尋常不過的民宅。
它曾是誰人的家園, 有過溫暖的煙火, 卻被洪水摧毀殆盡,只餘朽敗。
白月靜默,如冷河傾灌。
相擁的人影身披華光, 高低錯落, 比晚風更薄。
阿蘿咬唇,心中悔意蔓延。
她將杜真真帶至此處,眼下卻不知自己是對是錯。
回府後,她全神貫注、處理藥草,再抬頭時, 已然月上柳梢。她惦記著杜氏姐妹, 去往女孩屋裡, 只見杜小小安然熟睡, 杜真真卻蜷縮角落。
女孩聽出是她,抬起頭來,自臂彎之中,露出淚痕錯綜的小臉。
——阿姐,我想家了,我想回家。
她只是想幫幫這個無助的孩子,僅此而已。
今夜的月光格外冷沉。
杜真真啜泣著,摟緊身前人,像抱住唯一的浮木。
“阿姐,我好、好難受……”
她話語破碎,聲音戰慄,受悲傷浸染,氣息也短促、紊亂。
“我爹、我娘都死了,不會回來了。”
“我和小小沒有家了……”
聽見這番話,阿蘿鼻腔發酸,眸間漫開淚霧。
這段時日,她看見杜真真壓抑悲傷、強顏歡笑,只為照顧幼小的妹妹。可杜真真自己也不過是半大的孩子,同樣需要旁人關心。
得做些什麼。她必須做些什麼。
阿蘿收臂,摟緊瘦弱的女孩,再抬手腕,撫過對方的後發。
一下,接著一下……
她笨拙、青澀,第一次作出如此舉動。她也輕緩、溫柔,像對待稀世的珍寶。
——這是蒙蚩的模樣。
那個高大的男人,曾用這樣的動作,驅走她所有恐懼。
會有效果嗎?阿蘿不知道。
她無暇思考,只盡力安撫懷中的女孩。
掌下的發絲是冷的,蓋著一層寒涼的月,好像隨時能將她凍傷。
可她撫得多了、久了,慢慢就發覺,那點涼意被剝開,染上溫熱,與她的真心一樣滾燙。
杜真真身軀漸寧,呼吸越發平穩。
她嗚嚥著,終於擠出話語:“阿姐,我、我太想爹孃了。”
“我好想見他們,好想抱抱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