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玘一訝, 眼神倏而明亮。
阿蘿給出的答案,系他始料未及、喜出望外。無論如何, 他都不曾想過, 她對醫術如此鐘情,緣由會與他有關。
是因為什麼?因為二人的初遇,還是因為他身患上氣?
許多種猜測在腦海湧現,彼此織纏, 剝去細枝末節, 只剩下端端一個你字。
魏玘沉息、斂容, 眸底的溫煦卻難以掩飾。
他低聲道:“何出此言?”
阿蘿睫羽扇動,並未立刻作答。她注視他, 杏眼清澈,燃起一點薄光。
她道:“你讓我看見許多。”
“許多……新的、陌生的、我從沒有見過的東西。”
魏玘不禁一怔。
這又是超乎他預料的回答。
阿蘿移腕,撫過無且囊, 五指微收, 揉捏著掌下的布袋。
“巫繡和醫術,都是我阿吉教我的。”
蒙蚩予她銀針、藥杵,教她縫補舊衣、煎制草藥, 哪怕見她十指刺傷、濃煙燻眼, 也從未鬆懈,待她毫不留情、近乎嚴苛。
當時,她困惑又委屈,不知父親為何操之過急,也埋怨自己太過愚笨。
而今, 獲悉真相後, 她回頭再看此事, 已知他良苦用心。
“我想, 他教我那些,是為了讓我活下去。”
魏玘默然聆聽,一語未發。
他打量阿蘿,試圖辨別她情緒,卻見她挽起發絲,輕輕纏在指尖——那縷發細軟、烏黑,宛如藤蔓,繞她一截雪指,將他的心也緊緊攫住。
她的頭頸低垂著,叫人看不出神色,唯獨露出兩片唇,叩合又張開。
“之後,你來了,帶我離開那間小院。”
“我那時才知道,詛咒是假的,我也沒有什麼孽力。於是我想,我要去很遠的地方,看更多的景色,到處走,到處找我的阿吉。”
“再之後……”
話到此處,少女柔聲漸收,良久不語。
魏玘胸膛一緊,只覺如鯁在喉,眼裡的光芒越加黯淡。
後來的事,他再清楚不過——她被他威脅,受他誆騙,懷抱虛假的希冀,以無辜之身,走出一方囹圄,踏進另一座樊籠。
這些經過並不愉快,更與醫術毫無關聯。
他啟唇,想說些什麼,為過去的種種而道歉,也阻止她自揭傷疤。
可不待他開口,那雙杏眸先是一抬。
阿蘿看他,眼波如水,清淩淩地曳動,映出他的倒影。
她道:“再之後,我去了臺山書院。”
“我自山長處,聽說書院的歷史,知曉了你與周王傅正在做的事。”
她一頓,唇角微翹,凝著小巧的梨渦:“你也好,周王傅也好,又或是吳觀山長……你們都告訴我,天下很大,也很遼闊。”
太大、太遼闊,可容納芸芸眾生,而她微渺如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