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扶上牆側窗沿,望向不遠處。
視線盡頭,一座屋宇佇立,更大、更高、更恢弘,是魏玘在書院的住所。眼下,那裡不見半點燈火,只有漆黑,似乎並無人煙。
阿蘿看了須臾,再度躺回榻間。
阿萊遊動,盤往她頸邊,與她烏發相依相纏。
小屋裡,青蛇與少女依偎著,任由月光灑落,將半室盈滿淡白。
阿蘿的神智徐徐回潮。
她終於有時間、有精力,好好梳理今夜的所有。方才,魏玘說了太多、太多,多到她一時聽不明白,只待此刻仔細思索。
二人攀談,本是她的提問,到後來,卻成了魏玘的控訴。
尤其是他一串反問,仍在她耳畔嗡嗡作響。
——你以為,我為何要這樣做?
對此,她不解,便向前回憶,自一團亂麻裡,慢慢拎起頭緒。
阿蘿最先想到的,是香囊。
當初,她剪壞香囊,本是抱著決心,寧願親手毀壞織物,也不要心意受人踐踏。可她從不曾想過,魏玘會收起香囊,親自著手縫補。
魏玘也說,縫補之事乃僕役所為。照這樣看,他是皇子、是肅王,應當從未做過縫紉,在縫補香囊時,大抵也吃了不少苦頭。
思及此,阿蘿雙唇一抿,浮出星點笑來。
她還記得,當初向蒙蚩學縫紉時,她也被針紮得淚花直冒。後來,為魏玘縫補襴袍時,她的技藝已純熟許多,極少受傷,與魏玘這個門外漢相較,倒也不算太過受罪。
如今,既然魏玘也受過這種苦,她與他就算扯平了,自然不必再為此生氣。
而且,既有此事,再說魏玘不存真心,似乎也不對。
阿蘿本以為,魏玘當初贈她衣裳、首飾、藏書、雞羊等,是圖她有用處。但今夜,香囊之事業已說開,她再看從前那些贈予,不免生出另一種推測。
她眨眼,不禁開口道:“阿萊,你怎麼想?”
——與阿萊說話,是她的習慣。
“那些禮物……會不會是魏玘沒有所求、真心想送呢?”
阿萊自然不會回答。它本要睡著,又被阿蘿驚醒,嘶嘶吐信,似乎頗為不滿。
阿蘿抿唇,道:“對不住。我不是有意吵你。”
她一頓,翻腕蹭上蛇首,又道:“可是,他後來確實也要我做了好多事。”
——倒是半點不與小蛇客氣。
阿萊無奈,只好擺尾,眼珠昏光微爍,靜聽阿蘿絮絮。
阿蘿點唇,忖了片刻,道:“譬如學越語,又譬如學匕首。還有……”
還有什麼呢?她這才發現,自己說不出來。
在她被迫留在肅王府的時日裡,魏玘雖要她討他歡心、令他順意,但除了命她學越語、學匕首,又對她再無要求。
至於其餘事,如膳食、飲品等,他也確實待她不錯。
阿蘿顰眉,一時想不明白——若只教她越語、武學,不作其它,究竟有何可樂之處?
突然,她輕輕啊了一聲,在腦裡尋到影子。
教這個字,與蒙蚩所為像得極了。曾經,她的阿吉也教過她許多,如烹飪、耕種、縫紉等,均是希望她盡快成長、可獨當一面。
蒙蚩是為了她好,才會教她這些。魏玘會不會也是如此?
且不論他意欲為何,通越語可方便行走,知武學可賴以自保,確實於她有所裨益。
阿蘿凝神,想了一陣,依然不甚明晰。
她氣餒,拂開阿萊,翻身趴往榻上,又將小蛇捉回,道:“阿萊,你說,我是不是特別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