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落幕, 阿蘿並未回應。
她低頭、抬腕,托起蹩腳的香囊, 垂眸逡巡。
魏玘與阿蘿相隔而立, 距離不近,卻也清晰地看見,她纖白、柔軟的指正徐徐內蜷,將香囊攥入掌心, 掩住流竄的光芒。
情勢顯而易見。只消阿蘿略一揚臂, 就能輕易丟棄香囊。
魏玘勾唇, 弧度落拓,像快意, 也像解脫。
他突然心生盼望,想阿蘿能拋開香囊,或是將它拆毀。可很快, 他又移開視線, 不敢看她。
“窣窣。”衣物輕輕摩挲。
魏玘不語,只握緊雙拳,靜默等待。
一陣如冰的枯寂之後, 他終於聽見阿蘿開口——
“我在乎的。”
魏玘的心頭猝然一震。
他抬目, 視線撞上白光,頓覺耀眼,不禁眯起雙眸。
阿蘿就站在光裡。她纖瘦、嬌小,衫裙水紅,發烏如墨, 駐於冷牆前、石徑上, 像憑空抽出的一枝桃, 在他眼中清明地發亮。
她雙臂半抬, 兩掌叩合,將香囊團聚身前,如凝心口。
“我在乎的。”阿蘿重複道。
她的聲音很柔軟,漾於晚風,飄往魏玘的耳畔:“凡是你真心所致,我都在乎,哪怕只有一點,我也不會丟棄、贈予、毀壞。”
以真心報真心,以赤誠報赤誠——這是她處事的原則,也是她無二的良善。
魏玘沒有應答。他轉眸、尋找,最終凝定阿蘿的雙眼。
在那裡,他看見兩泓明泉,依然清澈,纖塵不染。這叫他想起從前的月夜,記起那個亂他心緒的回眸,忽感到胸膛滾燙、氣息湧流。
魏玘勾唇,笑了一聲,是為他自己。
為什麼?他也十分困惑。
為什麼他每每萌生退意,到最後,都會更加沉淪?
這些時日,他傾慕她、牽掛她,卻靠著妒忌、怨恨與痛苦過活。他想要放手,又戀戀不捨,無法抑制地為她心動、因她妒忌、對她渴求。
於是,他想,若他無法斬斷她與他的聯系,便由她來揮刀。
他盼望阿蘿扔開香囊,將他的心意踐踏足下,掐滅他所有希望,將他的驕傲貶入微塵。她本也有此權利,因他確實有錯在先。
可她沒有。並且,她以後也不會這樣做。
阿蘿太單純、太真摯,是無瑕的珠玉,惹他目不轉睛、心神俱動。
又一次,她將他牽入光裡,拾起他殘破的心,溫柔地粘合——這令他愈加感覺自己卑劣,不稱她純淨,再與她相處須臾,就要將她玷至汙濁。
夜色深沉,竹林幽寂。同樣的月照映著不同的兩人。
魏玘一語未發,轉身就走。
……
阿蘿在竹林裡停了許久,才向住處去。
回程一路,她的頰很燙,低著頭,走得很快,好像足下的月比臉頰更燙。
屋前石階上,阿萊身軀半立,似是在等她。
阿蘿彎身,令夥伴攀往手腕,又回屋,匆忙梳洗、收拾,便吹了燈燭,鑽入被衾之間。
周遭靜寂一片,舉目盡是黢黑。
阿蘿躺在榻上,並無睡意,眨動眼眸,沒由來地想起魏玘。
與她分別後,他去了哪裡,又在做什麼、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