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蘿一驚,飛快躲向竹壁之後。
魏玘眸光涼薄,卻莫名灼人,令她頓覺心虛,好像做錯了什麼事。
阿萊探出頭,盯她,似乎很疑惑。
阿蘿貼著竹壁,屏息凝神,直至再度聽見攀談聲,才鬆了口氣。她低眸,看向阿萊,在唇前豎起食指,示意小蛇噤聲。
她只想,自己確實錯了,不該感到好奇。
十三年前,她回屋後,蒙蚩方與生人溝通。前幾日,也是她回屋後,生人才同魏玘開口。大越有俗語,道是“事不過三”。如今,正是第三回 。
阿蘿如此想著,挪了挪身,將自己藏得更嚴實些。
別影響他們講話才好。
她轉眸,環視屋內,瞧見半開的酸壇,這才想起尚未完成的醃菜。
正要繼續時,她的腳步又是一頓。
院內人聲隱隱,情景似曾相識。蒙蚩的身影漸漸與魏玘重合,離別的徵兆呼之欲出。
阿蘿好像忽然醒過來了。
魏玘到來至今,她為他治傷,與他說話,藉由他窺探天地。她太高興了,高興到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他是自外頭來的,本就不屬於這裡。
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可知不知道,又有什麼要緊?他遲早是要走的。而她哪裡也不能去。
阿蘿默然,佇立原地,許久沒有動靜。
……
魏玘抬腕,目光散漫,落往袖口。
他一語未發,跪俯地上的一眾人等也屏聲斂氣,不敢作出任何響動。
為首的辛朗尤其懸心吊膽。
他雖為巫疆少主,但在肅王面前,只是微不足道的外臣。肅王落難已有七日,他卻姍姍來遲。哪怕肅王罰他長跪不起,也理所應當。
萬幸是,辛朗預想中的情景並未發生。
只聽得一聲:“起。”
辛朗如釋重負,攜諸親衛起身,侍立魏玘面前,率先道:“肅王殿下,您受苦了。”
魏玘掀眸,看辛朗一眼,勾唇道:“何出此言?”
他口吻輕松:“是本王不識大體,久久逗留巫族禁地,屬實不應當。”
——久久二字,咬得慢條斯理。
辛朗僵住,還沒作出反應,便聽魏玘道:“別跪了。邊陲路遠,省點力氣。”
“本王命宿逑帶的話,可帶到了?”
辛朗忙道:“殿下放心。外臣已依您吩咐,與陳家丞[1]取得聯系。不出後日,王府典軍[2]便會抵達此處,接應您返回大越。”
魏玘嗯了一聲,再看辛朗,似乎饒有興致。
他道:“少主沒生氣吧?”
辛朗哪兒敢生氣,連連搖頭:“外臣不敢。”
“噢。”魏玘頷首,若有所思,“那就是生氣,但不好讓本王看見?”
辛朗聽罷,整張臉霎時白了一半。
見人如芒在背,魏玘忍俊不禁,道:“就這麼怕?”
他本也無心為難,只是習慣了此等逗弄——旁人待他,大多畢恭畢敬、杯弓蛇影,一有風吹草動,就戰戰兢兢、方寸大亂,瞧著還算有趣。
唯獨那小妖女不知者無畏,從不曾對他露出過這等姿態。
辛朗受了折騰,內心叫苦不疊。
二人雖然並不相識,但他聽過魏玘不少傳聞,還有宿逑的描述作佐證,自知魏玘喜怒難測,卻不曾想人無常至此,委實令他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