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又當如何突圍!”金盔金甲的將軍叱責連聲。
“將軍有將軍的帶兵之道,楊某也有楊某的因應對策,不勞將軍這般!”楊紹澤一急,胸臆中的話便沖口而出!
這一喊,便是醒了。睜眼再去看向那金甲將軍方才站立的地方——帳門處空空的,哪裡有什麼金盔金甲的將軍?
楊紹澤驚愣著,汗透中衣——舉朝上下,唯一曾經被聖上欽賜金盔金甲的將軍,唯有袁承道……難道方才,竟是袁承道的靈魂前來訓斥於他?
楊紹澤登時起身。燭光搖曳,將他身影映上帳牆,絲絲顫動。
雖然心中不服,楊紹澤卻也不能不承認,如今麾下將士,泰半都是袁承道舊部。如果沒有這一支鐵軍,他又如何能取得此時功績?
倘若袁承道還活著,本朝武功最盛者又如何能輪到他楊紹澤?
帳外忽有風來,將帳中燈火吹得一晃。便彷彿楊紹澤自己的心。楊紹澤急忙收斂心神,暗責自己今晚這是怎麼了,怎麼心旌如此搖擺?身為將官先亂了心,又如何能安定軍心?
“將、將軍!大、大事不好!”就在此時,帳外猛地沖進來兵丁。
“慌什麼!”楊紹澤喊聲叱責,“說!”
“將軍,山雪融化,已經從山上沖下來了!”
“什麼!”楊紹澤大驚,一把推開士兵,沖出帳外——
夜色吞湧,天際暗雲飛渡。厚重的雲朵宛如鉛塊一般,壓得整個天地都窒悶難捱;天上縱有星月,光芒卻幾乎被鉛雲盡數吞去,只能偶然洩露一絲慘白冷芒映照天地。
這樣一片陰晦之中,卻有聲響軋軋而來。楊紹澤忙抬頭,月色明滅,以他目力卻也能夠看得見已經有白色的流雪宛如白浪,從山巔奔湧而下!
遠遠望著,便宛如無數白色駿馬,沿著山壁齊頭並下!
縱然山高,縱然山壁之上還有樹林遮擋,可是以那萬馬奔騰的勢頭,眼瞧著那流雪隨時就會沖到眼前!
“快!傳我軍令,令各營火速起拔!不必留戀營帳輜重,唯獨儲存戰馬,火速沖出山谷去!”楊紹澤沙場沉浮,死人堆裡爬出來過多少回,都從未驚慌失措過;可是此時,饒是上將軍,亦驚得渾身戰慄!
人之殺戮尚且有力反抗,可是這天縱之力,人又如何有能力對抗!
唯有,潰逃……
楊家軍隊都是訓練有素,可是此時也全都被天力震懾住。驚惶之下,人喊馬嘶、盔甲磕撞,整個山谷一片狼狽之聲。
山脈之上,隆隆之聲越盛;翻騰的雪浪,已經如瘋狂怒吼的怪獸,咆哮著飛奔而下!
更何況落雲山谷狹窄,十萬大軍、連同戰馬、輜重便將整個山谷堆得滿滿匝匝。乍然奔逃,人驚馬亂,茫茫都堆擠在山谷中,找不得方向。半晌之下非但無法逃生,反倒堵死了兩頭的通路!
“走啊!”楊紹澤振臂狂呼。明知此時慌亂潰逃乃是兵家大忌,可是他現在更是顧不得社麼兵法,他只想多保全一個兵丁!
既當兵,自然不畏死,每一個跟從他來到契丹草原計程車兵都是做好了隨時為國捐軀的準備
……若是為殺韃子而死,雖死猶榮;可是如果讓他們葬身於雪下,他該如何向朝廷交待,又該如何向苦苦等著士兵們歸家的父母妻兒交待!
紮營落雲山乃是他楊紹澤的軍令,若因此而害得損兵折將,他楊紹澤還有何臉面獨活!
可是他一人的嗓音,如何高過漫山遍野隆隆的雪奔之聲去?馬蹄再快,又如何比得過傾山而下的融雪!
82、青山埋骨3更)
落雲山谷外,天地浩瀚。
玄宸伸手捋著小青的羽毛,慢條斯理說,“南風起了。南朝借南風放飛紙鳶,傳來音信,想要拯救這支孤軍於覆滅;可是他們卻忘了,南風不光能帶來紙鳶,更能吹化這山上的積雪……”
“南風能為宋軍帶來生機,卻也能給他們帶來死亡……”
小青轉著腦袋,淩厲鷹眼側著瞄望主子。跟在主子身邊的日子也不短了,看著主子殺伐也不是頭一回,可是這一次主子怎地全無一點喜色?
“縱然我有心放手,可是天時卻不肯放手。倘若南風不來,也許我就給他們留了一條活路——可惜,無人能阻攔天時的腳步;草原上的南風來得晚,可是它終究還是會來。南風來了,積雪消融,那麼誰都再攔不住死神走向他們的腳步……”
玄宸轉頭去望山谷,遙遙便能聽見裡頭人怨馬嘶之亂聲。蹄聲紛亂,和著雪崩之聲一同在山谷間回蕩,彷彿巨大的浪濤,向谷口方向奔來。
玄宸提著韁繩,緩緩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