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還是打碎了一個杯子,就好似驚弓之鳥,立時就跳了起來,拽著宓烏的衣袖懇求:“我不是故意的,先生,求求你別生氣,別趕我走。”
宓烏笑了,躺在藤椅上的身子平鋪的好似一塊枯木。
手掌掩在衣袖間,手指動了動,想抬起來摸摸孩子的頭,卻不知為何,停在半空。
大抵是油盡燈枯之故,宓烏覺得蒙上霧靄的夕陽竟也有些刺眼。
孩子絮叨的聲音不停,到底是本性壓過了恐懼,他扯著宓烏的手,小臉趴過去:“先生,你別丟下我。
先生,我很乖,不會惹事的…”
真是,有點像當年的自己。
他初次看見孟珺,是在床頭,昏死後醒來,他躺在一張綿軟的床上,四下的簾帳輕垂,薄薄的帶著薰香的氣味,隔著簾子,能看見外頭燃著的燈火,一晃一晃,像是冬日的暖陽,將他身上的血液也熱絡過來。
他動了動嘴,頭上像被箍了一個鐵箍,又緊又疼。
不過是一聲低吟,房中傳出椅子推拉的聲音,緊接著便是輕巧的腳步聲。
簾子一掀,宓烏抬頭。
那是他這輩子都難以忘記的畫面。
十三歲的孟珺,明眸皓齒,冰雪可愛,粉雕玉琢的女孩沖他咧嘴一笑,那一刻,宓烏覺得自己難堪極了。
雖是個孩子,卻是又髒又臭,偏偏躺在柔軟的被衾中,伸手,便能看見那滿是汙垢的指甲。
他低下眉眼,孟珺伸手戳戳他的額頭:“害羞了?”
宓烏心想:不是害羞,是自卑。
孟珺給他一個家,北襄王和王妃收他做了義子,他再不是那個任由旁人隨意欺淩的孩子,他穿著體面,長相姣好,後來拜了鬼手為師,因著天賦聰穎,鬼手對他甚是喜愛。
師姐淩瀟瀟比他早入門兩年,起初還總愛欺負他,後來便不知怎的,一說話就臉紅。
那夜天色很黑,宓烏守完夜,準備回屋睡覺,卻被淩瀟瀟攔在門口,就那麼堵進屋裡。
宓烏很不安,因為師姐穿了身極其花哨的衣裳,還畫了個很不尋常的妝,那紅嘴唇在黑夜裡,顯得有些詭異。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師姐一路將他逼到了牆角,一抬手,右臂撐著牆,踮著腳尖仰頭向他吹了口氣。
場面很是不堪。
小師弟,你覺得我怎麼樣?”
師姐出口就是孟浪,絲毫不知羞恥為何物,也不知從哪學的壞毛病,扭捏的用手指勾纏著頭發,就這麼一個說話的空隙,眼睛眨了十幾次。
師姐,你是病了?”
宓烏仔細看她的眼睛,清澈如許,除了紅血絲,也沒別的東西。
淩瀟瀟顯然沒甚耐心,又往前靠了靠,幾乎面貼面站立,兩手也從牆壁挪到宓烏的兩肩,雖然她個頭不如宓烏高,可氣勢壓人。
我覺得你長得秀氣,人也聰明,要不然,咱倆以後一起生孩子?”
宓烏驚得一哆嗦,當即便從她桎梏下脫身而出,無比伶俐地逃到門口,幽怨道:“師姐,上回搶了你的風頭,是我不對,我保證以後不敢了…”
淩瀟瀟大馬金刀走上前,一抬腳站定,“跟你說話真是費勁!”
宓烏點頭,表示認同。
淩瀟瀟擰眉,索性說的更直白些。
我想當你娘子,你可願意?”
宓烏愣住,待反應過來,連忙搖了搖頭,“我…不願意。”
淩瀟瀟也跟著一愣,倒也沒怎麼矯情,看著他表情反問:“你有喜歡的人?”
宓烏舔了舔唇,道:“我還小。”
淩瀟瀟嗤聲:“你哪小?”
說著話,眼睛四下逡巡,最後落到宓烏腰間,直勾勾盯著那處,就在她想開口驚嘆的一剎,宓烏臉紅的咳了聲:“師姐別多想。”
淩瀟瀟笑:“咱倆師姐弟好些年,我也沒見你身邊有女的出現,照理說合該咱們情投意合,兩小無猜才對。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說,其實我很好相處的,只要咱們成了婚,我會讓著你,絕不會對你動手,你要知道,我…”